正文  篇二十七·舊園·鏡像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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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水穿過濃霧靜靜地流向遠方,天空中仿佛經久不散的厚重雲層低低的壓下來。
    古老的莊園外環繞著黑色的細窄河流,在中心包圍出一塊圓形的土地,肅穆的大宅拔地而起投下一片陰影,漆黑的幾乎與周圍融成了一體。
    霧靄中一隻小船默默駛來,一拐彎便被這黑暗吞噬進去。
    透過窗口望去,細碎的白點綴在幹硬的枯枝上,仿佛為這單調的景色增添了一些生氣。
    放下手中的的劄記,突然覺得眼前文字變得乏味起來。索性攤開著未看完的那一頁放在桌上,回憶在此時漫無邊際的彌散開來。
    一切總是如此的沉寂,仿佛被凝滯了生命。
    不知道為什麼,從我來到這裏的第一天起就開始難以入眠,即使是我最優秀的執事賽洛特,許多辦法用過也沒能使這讓我煩惱的失眠得到半點改善。
    深夜裏我曾無數次在半夢半醒間遊蕩於空曠的大宅中,最終都會停留在那間神奇的大廳。
    那是一個奇妙的空間,鏡麵鋪滿的牆壁一直向上延伸,映出一個層疊交錯的世界,裏麵有著無數的鏡像,無數個我,光與影交織在一起,恍若夢幻。
    水晶的鏡麵透出陣陣寒意,我伸出手描畫著鏡中人的眉眼,熟悉又陌生。
    是誰?
    這是我自己?那我又是誰?
    細微的波動從接觸到鏡麵的手指處傳來,然後變成陣陣漣漪擴散開來將鏡中的倒影扭曲,變形,最終歸於平靜。
    直到,一聲輕笑劃破幾乎要凍結的空氣。
    女巫們的身影從鏡中浮現,她們三個容貌各異,穿著刺繡精致的長裙,後擺曳然及地鋪散開來如同鳥類美麗的尾羽。
    碧綠色眼眸的女巫微微側頭,高高束起的褐發在她的頭頂盤繞帶有一種奇異的美感,一縷發絲順著她線條優美的雪白脖頸一直垂至胸前。一開始空洞的視線終於聚焦在麵前人的身上,輕柔卻冰冷的聲音從豔色的唇中流出。
    “你是,伊莎貝爾小姐的繼承人。”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我不知道。”我確實不知道我到底是誰,順著本能陳述著,之前莫名的迷茫再次在胸中湧起,我並不喜歡這種空虛無依感覺。
    女巫沒有說話,隻是昂首,眸中的翠綠沉澱成深沉的祖母綠,她身後漆黑長發及地的另一位女巫則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微笑,在這詭異的氣氛中生生帶出幾分安撫的意味。
    腳下光可鑒人的地板變得透明,如同薄薄的冰麵,細碎的雪白冰花下麵漸漸可以看到什麼在流動。冰下的河水,包裹著一張張僵硬的臉龐從水下浮起,猶不瞑目的雙眼貼著冰麵仿佛想要透過這層桎梏傳達出死的不甘與生的渴望,但被束縛在冰下的他們也隻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被緩慢卻堅定的冰河水一點一點推向鏡麵深處。
    “去那裏吧,既然得到認可,那麼你就是霧夜莊園的主人。”
    我一直以為那晚的詭異經曆不過是一個夢,但當蓋特先生告訴我莊園裏確實有這樣一間房子,帶著我穿過荒廢的花園推開那扇塵封已久的大門時,曾經見過的巨大鏡麵,讓我不禁相信那天我也許真的來過這裏。而從那以後我便再沒有失眠過了。
    我向蓋特先生要來了霧夜莊園的記錄,但薄薄的幾頁紙上,除了最初從書頁中掉出的那張地圖以外,都隻是簡單提到了這是從數百年前就屬於海因利希家族所有,曆經數代人事變化依舊保存了下來,僅此而已。但這也足夠了。大家族的記錄怎會如此簡單,況且是傳承百年的祖宅呢?
    不過,想起之前聽到的那個名字,伊莎貝爾,百年前帶領家族走向輝煌卻英年早逝的霧夜伯爵的妹妹,也是後來繼承海因利希家族榮譽成為當時唯一一名女伯爵。伊莎貝爾小姐一生未婚,隻在晚年從旁係領養了一名男孩作為繼承人,不久後病逝。
    短短的幾句話概括了這個名字主人的一生,而她的經曆,她的感情卻早已湮沒在時光的沙塵中,或許,也隻在這古老的莊園中還能殘留一些過去的影子。
    我有些感慨,至於那名女巫的最後一句話,我卻仍是全無頭緒,是哪裏呢?對於這些我並沒有太多好奇,也許是這冬日的蕭索凍結了我的熱情,也許,僅僅是我突然而來的懶散,我隻是將大腦放空,一切順其自然而已。
    伊莎貝爾,你是否還有什麼想要傳達給我呢?
    如果有便一定會讓我看到吧。
    哈爾撒得的冬季很漫長,不很冷,卻牢牢占據了一年中相當的時間。
    暮色微沉,最後的一絲餘暉終於消逝在遠方幽黑一片的群山中。
    薔薇的花枝密密麻麻的鋪滿城堡外圍,幹枯的枝幹蜷縮著,沉睡著,隱約可以想象出她們在溫暖的季節裏恣意綻放的形成的妖嬈花海。我拒絕了蓋特先生修整這片薔薇的建議,比起嬌弱精致,我更喜歡那種自然狂放充滿生命力的感覺。
    我看向更遠處,倫塞河的支流依舊寧靜無波,已經開始不再冰冷的河水悄悄滲入腳下的泥土,默默地滋養著周圍的生靈,我已經能聽到這萬物複蘇的聲音了,真是期待春天的來臨啊。
    漸漸耳邊的聲音全部消失,寂靜中鍾聲倏然響起,一聲聲敲擊著心房。
    我的意識陷入了這熟悉的震顫中。
    冥冥中仿佛有什麼在指引著。
    黑色的長廊,銀色的地麵。
    盡頭是一扇巨大而厚重的門,精致而複雜的浮雕裝飾讓人目眩,然後吸走觀者的靈魂。皮膚上傳來冰冷的觸感,繼而微微帶著一點焦灼的刺痛,使勁推去,無聲無息中打開了
    月光自破碎的穹頂上灑下,帶著白色的雪花緩緩飄落,瘦小的身影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一步一步,赤裸的雙足在冰冷的地麵上踏過,留下淺淺的影子。
    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人有點恍惚。
    白色的光暈恍若來自天國的召喚,也許是神使的聖光。
    我仰著頭,有點出神。
    伸出手接住神的信使,輕如鴻毛,它悠悠的打著轉又飄了起來,向四周散去。
    我的視線不由得追隨著它,直到終於看不見。
    半掩的大門動了一下,然後我眼前慢慢張開,吐出一團黑影。這個人真的很適合黑暗呢!我想著。他的身體微微前屈,麵向我行了一個標準的禮。
    他說,您該回去了。
    我回過神來,露出習慣的微笑。
    “賽洛特,我累了。”
    扶過伸至麵前的手,隔著純白的絲質手套我感受不到眼前人的溫度,熟悉的眉眼低垂,莫名的讓人生出安心的感覺。
    希望永遠不會是錯覺。
    在入睡前我想著,緩緩閉上了雙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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