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晴是在自己房裏的，估計也就是前後而已，她剛從澡堂子回來不久，過臀的黑發都還沒幹透。
    金鑫探頭探腦地從門外往內看了看，也不確定花晴到底有沒有在內室裏，隻見外室有一個丫頭拿著帕巾撣子轉轉悠悠忙碌著。
    “花晴姐姐~”沒人搭理的金鑫小聲試探地叫了一聲，內室裏的花晴一聽坐在銅鏡前一把一把絞弄著長發並沒有聽見那一聲和貓叫差不多的呼喚，倒是外間的丫頭回頭看了一下。
    金鑫便低聲問：“花晴姐姐在麼？”
    “呃，在。”丫頭是知道金鑫的，她這一從前院突然地去了後院脂雪那兒，誰都知道脂雪是生人勿近的，這麼一來，金鑫在前院裏也算是個熱及一時的話題人物。
    這個丫頭來得比金鑫早，生得也一般卻不見有這般好運氣，她也不覺是自己鄙俗畏縮有何不對，隻在此時見到金鑫，神情有些晦澀。
    金鑫低聲道了謝，興衝衝自己進門鑽了內室，一見到花晴她反而又沉穩了下來，隻含著笑，盈盈望著花晴。
    花晴察覺了什麼才回頭看來，接著就是一聲驚呼。“胡瓜兒！”
    “嘿嘿~”金鑫安心了，搖頭擺尾地湊上去，巴不得花晴也和宛月一樣扯扯她的腮幫子。
    “哎呦！”自那十來日前一別，隻聽說她去了後院還看了大夫，而後就隻是巧哥兒來時順帶帶了句話，便再也沒見過。花晴這幾日還牽掛著，好不容易消停些了，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人又冒了出來。
    “你這孩子！”花晴倒是不舍得捏疼了金鑫的，她刷地站起身，過來上下直輕摸輕摁金鑫的臉和手、臂、腕。“可算見著人了！那日聽低下的虎哥兒說是挨了打，還從二樓上滾下來，可沒傷著哪兒了吧？”
    金鑫又笑，答道：“沒事兒沒事兒，早好了。”
    “怎地沒事兒了呀！”花晴兀地兩眼泛出水光，她自己也不及防驚詫哎呦了一下，遂幹笑道：“看姐姐…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還哪兒疼麼？”
    “不疼不疼。”金鑫感動得鼻子一酸。“那事兒是花瓜兒不對，讓姐姐擔心了。不過現在都好了喲，都好了，哪兒都不疼了。”
    花晴巴眨巴眨著眼使勁兒逼幹水澤，這才又笑了出來，連話題也換了一個道：“你這孩子真是，走前也不知道先說一聲兒，可把姐姐惦記得。脂雪公子待你可好？”
    這話金鑫都被問了兩次了，次次都是問得她心情一陣一陣滿溢而出。“好，他人很好，管吃飽管單間兒住，還不帶跑上跑下的。”
    她後一句就是有意要逗花晴笑的，花晴真笑了她才接著搞怪扁嘴道：“就是寧可醃漬著胡瓜兒也不讓出來姐姐這兒討點零嘴兒嚐嚐……”
    她也就是嘴上這麼說著，語氣話意倒都是中肯的，花晴似乎也聽明白了，半幹的濕漉漉眼睛半張的嘴，她楞道：“他這定是有什麼想法的吧？”
    金鑫俏皮地張大眼睛，眨巴眨巴，就是不說話。
    花晴笑道：“脂雪公子姐姐是見過幾次說過話兒的，麵冷心善的人兒，和費婆有得一比的。”
    看她說得篤定，金鑫更是不需再說什麼了，也是這時候才想起來道明來意。“對啊，我這是來給姐姐傳話的呢，巧哥兒偷偷讓我來見姐姐的，順帶傳的話。”說完吐了個舌頭尖。“說是呂公子今兒個回來，上次沒趕上見見姐姐，今兒讓姐姐過去敘敘舊呢。”
    花晴聽了隻是笑，她也明白著，要是和清塵閣掛上關係，大概也就是那位呂公子無他了。她說：“可巧，今兒個付老爺也顧不上來這兒，呂公子是許久沒見了。”
    金鑫算是明白付老爺對花晴有多專一了，又見花晴似乎麵帶喜色，吱吱眉眼一彎，便問道：“姐姐像是…”
    “去你的…”花晴佯怒地戳了一下她眉心，倒是坦然道：“姐姐過些日子指不定就能出去了，胡瓜兒可跟姐姐走？”
    “呃？”金鑫楞了。
    “跟是不跟？！”花晴喜上心頭就學著傲嬌了那麼一下，隨即轉而輕歎道：“這要是走了，奴籍難變，多少是好過留在這地兒的吧？”
    短時間內各種信息接踵而至，金鑫隻覺得目接不暇，一下說不出話來，直接當機了。
    花晴見她不說話，心知她這是一下子傻眼了，好笑之餘她柔聲道：“好啦，你且先想想，還小有時日呢。”
    也不表示硬要金鑫非跟自己走不可，花晴心裏知道著，不管去了哪裏，日子還得繼續，紛紛擾擾的俗事沒個完，後院裏的女人本就多是非，偏生付老爺這兒的情況是家中蠻妻太生猛，侍妾是沒幾個的，卻也一樣不好立足。
    付老爺寵了花晴那麼長時間，花晴知道他要麼不說要麼說了就是低變數高誠信的作風。而金鑫，她知道花晴生怕自取其辱的那份自貶戰兢，既然說出來了，那就是已經定下來了的事兒了。
    花晴心中的那點顧慮她可能還沒有深切實感，但是沒有脫口答應下來的原因，比起驚喜衝擊過大導致腦袋高熱內存瘋狂暴漲，那是此事與脂雪之間的取舍問題更加直接。
    待仔細一權衡，其實跟花晴走和跟脂雪留之間的差異並不大也說不定。哪一日脂雪也贖身了的話，終究也隻是一個從良了的身份，就社會地位上來說，半斤八兩誰也高不過誰多少。
    金鑫倒是沒明確意識到過，如脂雪這般的美男子，不計較地想將其收入囊中的話，那是趕緊地慫恿他脫身最好下手。雖然社會壓力大，還怕有曾經的客人糾纏不休，若是真心甘願同甘共苦，還說不定真就手到擒來了。
    恍然間，她又想起了宛月說脂雪有貴人扶持的事，雖然這麼想很卑劣，但是比起跟著做妾的花晴去後院遭受女人們的自相殘殺，那是跟著喜靜孤僻無欲無求的脂雪更好啊，哪怕當一輩子的老處女（……）。
    小小的一個問題，隻在於——那所謂貴人，是哪種定義的貴人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