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阿青是美人，和脂雪不相上下的美人。
    很叫人悲從中來的是，不管是脂雪還是阿青，都生生地體現了一句話：紅顏薄命。
    阿青倒是沉得住氣，起碼表麵上看來他是不那麼自怨自艾的。
    金鑫摸著外袍上的繡紋，目無著點地告訴他：“脂雪現在還沒起呢。”
    阿青回答說：“閑來無事。”
    金鑫心裏很不是滋味。閑來無事，早來晚來都是來麼？
    阿青為不可見地蹙著眉，問她：“你在哪裏見過我？”
    “牙婆那兒啊。”金鑫說。笑了一笑，她又問道：“回去有那麼多時間都沒想起來嗎？”
    阿青抽了抽嘴角，說：“沒看見，想了也白想。”
    金鑫訕訕地幹笑。她是不眼巴巴盼著人家記住自己的，隻是這氣氛太壓抑，也也許她有另外的什麼期盼在心，但是眼下她是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
    阿青的視線落在她手中的外袍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那眸色散漫極了。過了一陣子後，他說：“你這人真奇怪。”
    金鑫不解地抬起頭來看他。這話很多人都說過，但是那是在多說過幾幾句話以後的事，她和阿青這也才第二次近距離麵對麵，說的話寥寥可數。
    阿青微微眯著眼，略微抬眼不去看她。像是隱隱吃痛了一下，他把眼多眯了眯，並沒有接下去說的意思。就這麼靜默著，好半晌後，他覺得心裏有什麼錚地一聲徹底斷開了。
    然後隱忍著故作無事地說了一句刺心的話。
    “我掙不開啊。”
    望著他的金鑫猛地覺得眼角花了一下。
    “掙不開啊…”阿青喃喃自語道。
    看的見的，每每金鑫望著他，就像每每在問：你為什麼不逃？就像每每在說：趁你還完整時，走啊。
    “看得見的。”阿青不自覺道。他的眼幹涸著，有玻璃晶體的光澤，卻沒有十幾歲孩子受了不公待遇時的委屈水澤。“你不也一直在這兒麼，你都沒能逃出去了，我又能逃哪兒去呢…”這麼自言自語著，他迷離感歎：“你那眼裏，多倔啊。”
    “我也想逃啊。”金鑫說，控製著鼻息，不讓酸澀音調顯跡。“那天我還在想著要逃呢，但是我遇到的好人多，有人護著我……”
    她不敢說自己想過‘逃不出去就死’這樣的事，也不敢直白白說‘你運氣比我差’這樣的話，然而事已至此，她更甚至，不敢明明白白鼓勵阿青逃。
    “然後呢？”阿青忽然回過頭來看她。
    “然後？！”
    阿青真誠地笑了笑：“你不是說也想過逃嗎？然後呢？”不是問運氣好不好的事，他完全沒把那句話放在心裏。
    “我……”金鑫囁囁嘴。還能怎麼然後？不是說了有人護了麼？
    “你當時怎麼打算的？”
    金鑫又我了一聲，無言以對。
    阿青也不知道悟了什麼，連眼波都沒動一下，他說：“有人薄情，有人寡恩，但我爹娘生我養我，我做不到棄他們於不顧。不就是賣笑麼，不傷天不害理，我不過是趕在我爹病死前給他續續命麼。”
    “你……”金鑫張口結舌。這一前一後反差也太大了吧？還能說得風輕雲淡呢。
    阿青說得輕淡，空有詞粒，並沒有在語調上表現出對爹娘生養大恩的感思。幹幹地勾了勾嘴角，他輕鬆道：“能續多少是多少。”
    用看戲人的角度來說：又是好一個妖孽。
    金鑫卻沒辦法做到這麼心思歡快。
    再沒過多久，樓上依稀傳來脂雪的呼喚，金鑫意外於他今天不打算接著睡懶覺，抬頭高聲應答了一聲，起身後又看了一眼阿青，後者也看著她，單用眼神示意。
    “嗯。”金鑫半失神地點了點腦袋，掉頭就去兌熱水上樓了。
    脂雪早起的原因金鑫很自覺規矩地向來不打聽，在樓下聽著似乎情緒不怎麼樣，上去一看又像是沒那回事。大概是天涼了的關係，美男自己披了一件外袍，又坐在床頭前五步神遊。
    金鑫端著水探頭探腦地上去，見美男沒有不悅神色，便又小小耍寶賣乖了一把，裝作無聲無息地上前，擰了帕子小心翼翼地遞到他眼前。
    美男果然心情不壞，回神抬頭接帕子的時候一如既往地笑了一笑。
    “餓了嗎？”金鑫小聲問。“我往白粥裏擱點蜂蜜？”
    說是心情不壞，但顯然也沒多情緒高漲，雖然這家夥從沒表現過興高采烈的樣子過。今天脂雪看著有點懵，樣子像是若有所思。
    其實金鑫背地裏是有一點拘束的，人與人的相處之道哪是那麼容易的加減公式，後門不是人人走得起，更不是走了就永遠快樂和諧平順溫馨。金鑫人格中的最大特點就是眼力價，這類人也普遍的很自抑，事實上心情苦悶的時候也是最占多數的。
    但是，類似的拘束她不能說，也不該讓脂雪看出來，一邊小心翼翼著，她日日夜夜無不在乞求脂雪這個善變的極品妖孽千萬別給她出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