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  第二十一章 賦予死亡新生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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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樂的背影像是催命的鍾鼓,不停地敲打著楚政的心。
     他騎著馬在原地不住地打轉兒,好像這樣做就可以宣泄掉他心中的焦急一般。他停留在那裏,忽而想到昭樂,忽而想到成喬,忽而想到師父,忽而想到身後的士兵。
     他很無奈。
     忽然,他想到了順德,也想到了敬德。
     這些年,他為了爭奪土地而不停地發動戰爭,使他失去了太多親近的人。
     曾經他一直以為擁有更多的土地比起這些來說更為重要,而今他已經發覺,這些親近的人比起權力、比起土地要重要的得多。如果可以用土地和權力換回他們的生命,他定會毫不猶豫。
     在這一戰中,由於天氣的原因並沒有飛揚的塵土作為映襯,這讓楚政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正向著城門衝殺過去的昭樂。昭樂的堅持令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方是唯一的親人,一方是多年的愛戀,他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城樓上的將領們遠遠望著停在原地的楚政,無不驚訝。任誰也想不到那躲在趙宮中、素未謀麵的長安君竟可讓楚軍停止前進,就連正在攻擊城樓的衝車都已經停了下來。
     一名將領拉住方才喊話的將領問道:“為何不將那長安君押到城樓上來?若那樣楚王必會立刻撤兵,不再猶豫。”
     方才喊話的那名將領早已是一身冷汗,這會兒聽到同僚的話,不由為接下來的應對感到擔憂。他抬手抹了抹額上的冷汗:“若是將那長安君押過來,隻怕楚王會一怒屠城。”
     “這……這是為何呀?”
     “為何?”將領瞥了同僚一眼。“因那長安君早已被李斯殺死!他比李斯死的還早!”說完,他再次想起了那一晚躲在別宮中等待抓捕李斯時聽到的話,李斯和長安君的對話。正是因為聽到了那一晚的對話,他才會在危急時刻鋌而走險,選擇用已經死去的長安君來博上一把。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一個死人竟還能有這樣大的作用。
     萬人操弓,共射一招,招安能不中?
     昭樂麵臨連綿箭雨,心中升起一股少見的豪氣,就算是拚著性命不要,他也想攻入城去。
     這不像他。楚政搖搖頭,如是想。
     昭樂舉起左臂擋在臉前,他左臂上的盾並不大,但在這種情況下,聊勝於無。從城樓上射下來的箭大都是衝著他而來,他的手臂隔著盾牌感受著箭身上附帶的力量,持續的衝擊令他的手臂發麻,並且僵硬。
     箭身上攜帶得濃濃的恨意,讓他既為之戰栗,又為之振奮。
     矛盾的情緒在他體內盈滿,他急切地需要用戰鬥來緩解心中幾欲勃發的情緒。他需要一個出口。
     從昭樂拍馬而去起,楚政就一直在原地注視著他,看他策馬奔向城樓,看他舉刀砍殺敵軍,看他抬臂阻隔利箭。昭樂每行進一步,楚政的心就跟著提起來一大截。直到他看到昭樂跨坐在馬上的身體開始發僵時,他長歎一聲,舉起刀,率眾追上。
     他不能放任自己看著昭樂涉險。
     頭頂上烏雲越積愈多,一場大風雪恐怕很快就會來了。
     正在給趙靈宮包紮傷口的魏慈明扭頭看了看殿外,陰天並不是個好兆頭。他手下的身體忽然激烈地顫抖起來,而後變得僵硬。
     趙靈宮蒼白的嘴唇微微開合,吐出了一個字:“藥。”
     魏慈明按住他,凝目與他相對。終於,他被自手心中傳來的僵硬所擊敗。
     “少君,你在這裏等我。”魏慈明鬆開趙靈宮,將他靠在牆邊,自己起身走向了一旁的書桌。
     書桌上擺放著精美的漆器。製造漆器的工藝,一直是趙國百姓引以為傲的本領。
     他倒了一杯水,走到趙靈宮麵前,低聲道:“少君,你看好了。”
     趙靈宮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魏慈明從腰間的口袋中拿出兩個小瓶子。其中一個趙靈宮再熟悉不過,那是他每日都要服用的紅丸,另一個呢?他盯著那個小瓶子,眼中露出了不解的神色。迎著他的目光,魏慈明從那個他從未見過的小瓶子中倒出了一些黃色的藥粉,繼而放入杯中攪勻。那黃色藥粉溶於水後,變得無色無味。
     魏慈明道:“這才是真正的毒,長期服用會讓你上癮,傷及腦,令你易怒,並且讓你的力量逐漸減小。我早就猜到你不肯真的信我,從最初給你服用紅丸的時候,我便已經將此藥下到每次給你服藥用的水中。”說著,他歎了口氣。“你若肯信我按時服用紅丸,雖免不了上癮和力量受損,卻至少不會傷及腦。”
     趙靈宮服下藥後,身體不再僵硬無力,他扯動有些發僵的嘴角:“你我之間,彼此彼此。我沒信過你,你不也一樣沒有信過我?”
     “是。”魏慈明放下水杯,定睛看著他。“但我有時還是會想,如果你肯信我該多好。”
     “嗬……”趙靈宮笑了一聲。“我可以寵你、可以愛你,也可以為了讓你歡喜而裝作服了藥的樣子,卻不可能信你。”
     魏慈明不在意地笑笑:“知道了,歇一會兒吧。”
     “不急。”趙靈宮望著魏慈明,忽然說道:“你方才的話,我很愛聽。”
     王適之是在距離宮門兩條街的地方跌下馬的。摔得不輕。
     那截斷箭隨著他跌下馬,深深地陷進了他的皮肉裏。他低頭看看自己的傷,臉上蕩出一絲苦笑,現在這樣的傷勢,便是及時醫治怕也是徒勞了。
     疼痛以及傷口不住地湧血,已經令他喪失了太多的力量。他勉力捂住傷口因無力上馬,隻好跌跌撞撞地往宮門緩步走去。他要趕在血流盡之前回到宮中,他要在奔赴黃泉之前再見一見大王。
     王適之口中發幹,眼前已經是一片模糊,支撐他的隻有渴望再見到趙靈宮一麵的念頭。不知不覺間,他的臉上已經滿是淚痕。他已經不需要‘男兒流血不流淚’這句話了,他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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