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而行一段路之後，來到一片小樹林前。
    細密的汗珠滲透了莫芊潯的白衣，也爬上了她的額頭，她漸漸開始力不從心。
    納蘭千凜也察覺到了莫芊潯的異樣。
    莫芊潯偏偏歪歪地往前走著，濕噠噠的衣服貼在身上和汗珠融為一體，分不清是汗是水。
    她不能就此倒下，她還要趕路，她身上還有娘親的使命。
    “哇”一口鮮血從莫芊潯的嘴裏吐了出來，滴落的血色染紅了白衣，像盛開的一朵水墨花。
    一個踉蹌，險些摔在了路旁。
    納蘭千凜連忙扶住她，莫芊潯卻已經支撐不住地癱在她身上，柔軟的像嬰兒任人拿捏。
    “潯兒！”一聲疾呼，納蘭千凜的聲音驚飛了滿林的棲鳥。
    用手臂環過莫芊潯的脖子，支持著兩人站立。
    “你怎麼樣了？”納蘭千凜關切的目光打在莫芊潯身上，一隻手撫上莫芊潯的額頭，“潯兒，你額頭好燙，我找郎中給你看看如何？”
    莫芊潯使勁搖搖頭，“納蘭，去桃花村，我們現在要去桃花村！走！”
    堅決果斷的聲音讓納蘭千凜一震，隻好依著她的意思扶著莫芊潯往前走著。
    望著漆墨色的夜幕之中閃耀著幾顆疏星。
    納蘭千凜向前緩緩行走著，這條小路不知通向何處，她也顧不得去想這麼多，早些穿過這片林子就好。
    納蘭千凜懷中的莫芊潯呼吸越來越急促，她將指尖放在莫芊潯的手腕之上探著脈象。
    “糟糕，氣息怎麼如此紊亂。”納蘭千凜喃喃著，她讓莫芊潯盤坐在地上，而後相對就坐，伸手為莫芊潯打通經脈，並且輸送了許多真氣。
    “潯兒，現在感覺如何？”納蘭千凜注視著芊潯慢慢睜開的研究，黑色的眸子裏沒有了往日的神采，渾濁的霧氣似乎籠罩在莫芊潯的眸子上。
    “納蘭，我……”莫芊潯微微啟了口，卻被一聲呼救聲打斷。
    “救……救命啊……”從不遠處的小破廟裏傳來了急切的呼救聲，突然間又好像被什麼東西阻隔開來，一下子生生切斷了。
    莫芊潯抽出劍，一躍上樹，朝著破廟潛行著。
    納蘭千凜無奈地搖搖頭，看來莫芊潯的情況比之前好上了很多。
    納蘭千凜也躍到樹梢，輕點腳尖在枝頭跳躍著。
    黑暗吞沒了所有，兩人在密密的樹的掩藏下也沒被廟裏的人察覺。
    “說，小皇帝出宮是打算幹什麼！”一個壯漢粗獷的聲音傳到了兩人的耳朵裏，莫芊潯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碧落。
    “放了我吧，我什麼也不知道，兩位爺行行好吧，放過我一個窮苦的小老百姓吧。”先前呼救的人終於又出了聲，被綁在柱子上的楚楚可憐，讓偷聽的兩人燃起怒火。
    “蘇蓴兒，你瞞得過別人，你瞞得過我們嗎？上次算你走運，這一次可沒那麼簡單！”壯漢的聲音提高了些許，像是點破了麵前人的真實身份的得意。
    “嗬……蘇大人，快招了吧，少受一些皮肉之苦，皇帝小兒在哪兒？別自討苦吃！”又一個尖細的聲音冒了出來，聽得人渾身不舒服。
    身份被這兩人道破，被喚作蘇蓴兒的人也不慌不忙，“哈哈哈，沒想到顧太後的人還有點真本事。”
    沒有剛才的嬌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攝人心魄的冷靜，還有一絲輕蔑之意。
    “蘇大人，既然你嘴硬的不肯說，那你隻能去死了！”
    尖嗓子拿了個火把來，“大哥，一把火燒了，免得小皇帝找到證據。”
    壯漢點點頭，將火把丟在地上，稻草頓時被濺上火星，火苗子竄到破廟的柱子邊，兩個賊人已然離去。
    “火……不！”莫芊潯眼中流露出幾分恐懼的神色，更多的是憤恨，她躍下樹梢，朝破廟飛身而去。
    “潯兒……”納蘭千凜還沒來得及阻止莫芊潯便已經看到莫芊潯衝進破廟一劍挑開了蘇蓴兒身上的束縛。
    當蘇蓴兒和莫芊潯衝出破廟的時候，破廟的梁柱已經坍塌，火勢衝天。
    莫芊潯回頭望了這被火吞噬的破廟，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眼角滑下幾滴晶瑩的淚。
    深夜之中，莫芊潯幾次夢囈。
    次日清晨，莫芊潯睜開明眸，納蘭千凜已然伏在床前睡著。
    蘇蓴兒推開房門，端了一碗藥進來。
    “莫姑娘，你醒了？”聽見蘇蓴兒驚訝的聲音，納蘭千凜也睜開了眼睛，用手探上了莫芊潯的手腕。
    “好多了，脈象平穩，身子也退了燒。”
    蘇蓴兒遞過藥碗，“莫姑娘，喝了這碗藥養下身子吧。”
    莫芊潯眉頭一緊，看著這碗顏色不怎麼令人爽快的藥，沒有伸手接過。
    “莫姑娘，這藥不喝怎麼行呢？你身子現在很弱的。”蘇蓴兒柔柔的聲音再次響起，莫芊潯隻得接過藥碗，抿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
    “蘇姑娘，你是宮裏的女官？”納蘭千凜這才悠悠開了口，昨夜聽到那兩賊人和她的對話，隱隱覺得此事沒那麼簡單。
    蘇蓴兒臉色一變，立馬又換上了平日裏不改的笑容，“納蘭姑娘想多了，蓴兒隻是這來這城中探親的丫頭，哪是什麼皇宮女官啊，那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地位呢，納蘭姑娘下次莫多言了，這被有心人聽了去可是要定罪的。”
    長居深宮的蘇蓴兒也練了一張巧嘴，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臉上的笑容早已經分不清真偽。
    納蘭千凜的目光轉向莫芊潯，繼而幫莫芊潯扶起來倚在床邊，“潯兒，現在好些了嗎？”
    “嗯……”莫芊潯隻覺得渾身使不出力來，其他都還好。
    納蘭千凜抿了抿嘴，似乎有難言之隱，於是揮了揮手示意讓蘇蓴兒離開。
    蘇蓴兒順著納蘭千凜的意，整理好衣裙往門外走去，並輕輕帶上門，不過她可沒有下樓去，而是悄悄伏在門上，聽著屋內的動靜。
    納蘭千凜作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示意莫芊潯，而後從袖中滑出一篇枯葉，指尖輕彈，枯葉瞬間穿透了木門，蘇蓴兒迅速閃身躲開，枯葉從她發間飛過，幾縷青絲在風中淩亂開來，飄落在了地麵。
    見到枯葉硬生生地嵌在了她身後的牆上，暗道，好強的內力，盡管她想打探一些消息，但是她也不能拿著自己的命開玩笑，她還要找到和她失散了的人。
    聽到蘇蓴兒匆匆下樓的腳步聲，納蘭千凜再次微微示意莫芊潯。
    “納蘭，有什麼你就問吧。”
    納蘭千凜輕咬了一下嘴唇，目光凝聚在了莫芊潯的身上，“潯兒，你昨夜夢囈，口口聲聲喚著皇後娘娘……”
    “納蘭，我夢囈了？”
    納蘭千凜重重地點了點頭，回應著莫芊潯的問題。
    莫芊潯抿了下嘴，緩緩開了口。
    “那是一個夢境，從我五歲後，隨著師父學藝，幾乎每晚都是那同一個夢……一個極為美麗的女人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旁邊的人都拉著我不讓我衝進大火之中救她。待我回到娘親身邊，已經做了八年這個夢了，當我問起這個夢，娘親什麼也不說，隻是拿起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了我身上，後來我也不提及這件事了，沒想到昨夜那個情景竟然會讓我重新想起那段回憶，納蘭，我怕……”
    芊潯眼眸裏的明亮隻遺留下了一片茫然，讓納蘭千凜心頭一緊。
    納蘭千凜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撫摸她的長發，安撫道：“別怕，潯兒，我在你身邊。別怕你遊不過那片大海，我會化作百煉成鋼的稻草陪你溺在那海裏，然後將你緊緊擁入懷中帶你走。”
    納蘭千凜感覺到一股熱流在肩上遊走，她隻能任由芊潯倚靠在她的肩頭，逐漸地感覺到肩上開始麻木，隻聽得芊潯低低的啜泣聲。
    她輕輕將芊潯倚在床頭，從懷中取出碧簫，淺淺歎了一聲。
    幽幽的簫聲飄出……
    沉醉了那些飛鳥，浮雲的清逸此時也顯得停滯，窗欞上的陽光在刹那間停住跳躍。
    納蘭千凜想起了雪姬，那像豆子般跳躍在山間的小頑童。
    紅色的短衣，紅色的長褲，紅色絲帶捆綁的辮子，讓誰也辨不出的年紀。
    這次是納蘭千凜第二次踏下山來，她隻為了這世間奇藥，讓視她如命，把她當女兒養的師父完成這一生的心願。
    為了報答她，自己做的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哪怕是丟了性命，也無法回報師父的養育之恩，培育之情。
    也不知道現在在別處的師兄過得如何，東遙思空，這一輩子，都會把你銘記在心，你給的傷痛，現在誰也無法羈絆我。納蘭千凜想到這裏，她的嘴角勾出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弧度。
    潯兒，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你曾經經曆過多少傷痛？
    如今皇帝也離了宮，這蘇蓴兒是宮裏的女官十有八九都是真的，這是為了什麼？
    北辰琰逸，在六年之後，你為何又要出現，還救下了潯兒？
    滿腹的疑問，納蘭千凜已經無心吹簫，她輕呷了一口茶，望著窗外那片空靈的天宇。
    既來之則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