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雲的手狠狠地顫抖著，一手舉著詔書，一手隻得撐在幾案上，“哥，你寫這個是要做什麼？”
    “雲兒……”驚弦稍稍偏過頭去，眼眶已濕，“讓你受這麼多的苦，哥哥對不起你……”
    “嗬……”斷雲突然笑了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奇聞，“生死由命，那是我的命，跟你有什麼關係？”
    斷雲說著，一把掀開案上的燈罩，舉起詔書便置於燈上。
    “雲兒！”驚弦微微一驚，劈手去搶，被斷雲一把扣住手腕。
    斷雲一手橫在驚弦麵前，把他完全擋在能碰到詔書的距離之外。
    驚弦武功雖也不弱，但在斷雲麵前毫無還手之力，隻能眼看著火舌貪婪地吞噬著明黃的詔書。
    火光旁邊兩人的臉龐均顯出溫暖的橘色，我的淚水愈加洶湧而下。
    對不起，雲兒！真的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辦法……
    “哥，以前我隻有母妃一個親人，我也認定我這一生隻會有母妃一個親人。我恨這個皇宮，我恨這裏的每一個人，恨這裏所有所謂的我的‘親人’。後來母妃去世，更是帶走了我對親情唯一的眷戀。母妃去世時，讓我拿著玉佩去找哥哥，但若不是為了報仇，我根本就不會來！若不是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我也不敢來！”說到這裏，斷雲嚴肅的表情一鬆，轉作輕柔的一笑，“但我來了，並且來得不後悔。哥，因為這裏有你啊……”
    “雲兒……別說了……可我對你並不好……是我害了你……”
    “你讓我的生活重新有了意義，而不是獨自在那座山上耗完這一輩子。”斷雲微微一笑，目光晶瑩，“十幾年，也遠勝幾十年。”
    “雲兒……”驚弦神色痛苦，大概是內心的情緒攪作了一團，突然伸手擁住斷雲。
    斷雲淡淡地一笑。
    我更加緊張起來。
    片刻後，驚弦的神色突然一僵，慢慢鬆開斷雲。
    “哥，我的穴道不是什麼人都能點中的。”斷雲輕笑，撫上驚弦的肩膀，“別想別的辦法了，為了塵兒，為了嬈兒，或者是為了我，放棄這個打算，好好活著，好嗎？”
    “可我怎麼忍心看你日夜忍受這些苦楚……”驚弦痛苦地搖頭。
    斷雲笑容一滯，鬆開驚弦，退後兩步，“那我可以讓你再也看不見。”
    我的心裏猛地一抖，卻見斷雲一轉身，竟就那麼向外麵走去。
    “雲兒！”驚弦快步追上前去，攀住他的肩膀把他拽住，神色哀怒交加，“你在胡說什麼？”
    “如果你非要堅持，我也隻能先一步如此。”斷雲目光清冷，語氣中隱有決然，“或者，晚一步，也無所謂。反正以你命換我命的愧疚和痛苦，我一刻也承受不起，更無論一生。”
    “你承受不起，就讓我來承？”
    斷雲神色未動，“是。”
    驚弦眼中一瞬間閃過千般神色，哀，怒，痛……最終卻化為六個字，“好……好！我答應你。”
    語畢，驚弦霍然轉身，大步向殿外走去，我緊張地看著他。
    他來至我的身邊，目光隻是匆匆在我臉上掃過，我卻好似被一桶冰水迎頭澆下，透心得冷。
    那目光太冷，仿佛看著一個宿世仇敵；那目光又太熱，仿佛要將我整個人燃燒。
    他真的在怪我！他怪我讓雲兒來阻止他……
    我呆立在那裏，看著他的背影遠去，然後怔怔地看向斷雲，卻見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亦幾步走了出去。
    他也在怪我。怪我最初沒有瞞著驚弦……
    我呆呆地立在那裏，眼淚繼續順著臉頰滑落，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否則我根本感覺不到眼淚流出，因為我的臉頰已經因淚水而麻木。
    “娘娘。”淩嶽不知何時來到我的身邊，“夜深了，屬下送您回去休息吧。”
    回到玉擎宮，驚弦不在。
    我獨自來到嬈兒的房間，輕輕將她抱起在懷裏。
    “嬈兒，你父皇和雲叔叔都怨恨母後。你說母後該怎麼辦？母後真的該眼睜睜地看著你成為一個孤兒麼……或者，從一開始母後就不該愛上你的父皇？那樣，這一切，就跟我無關了……”
    我將嬈兒安置在我的身邊，摟著她柔軟的小身體，慢慢睡了過去。
    後來墨嵐說，驚弦一夜沒有回來。
    第二天，驚弦整整一天都沒有回來，我派人去天臨殿問，他就在那裏，但並沒有如往常那般遣人來告訴我。
    晚膳時分，我自己做了幾道菜，像以前一樣帶到天臨殿去。
    就在我將要跨入天臨殿時，門口的守衛竟然攔住了我，我微微一怔。
    我從來都在天臨殿出入自如。
    “娘娘，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經傳召不得入內。”
    “也包括我？”我啞聲問道。
    他微微垂首，“娘娘，請不要為難奴才。”
    我心底一片黯然，緩緩轉身，不由握緊了手中的飯盒。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依舊如此。
    我曾讓侍衛傳話進去，對驚弦說三個字，“對不起”。
    但是，那侍衛說，他根本不讓他說。
    第六日，墨嵐為我梳洗時，心疼地說：“小姐，您寬寬心，皇上會明白您的苦衷的。您看您這幾日，憔悴了這麼多。”
    我苦澀地點點頭。
    他不肯見我，憔悴與否，有什麼關係呢。
    來到天臨殿，依舊是那個守衛，他抬眼打量了我幾下，似是頗為同情，“娘娘，看您這麼憔悴，趕緊回宮好生歇息，就別日日來了。奴才實話告訴您吧，皇上特意吩咐了，不見您。”
    ……不見我？
    他特意吩咐了，不見我……
    這麼多天了，他就怪我至此麼？
    我真的犯下了彌天大罪麼？
    哪怕我有一些小小的自私，難道他就真的不能體諒麼？
    他真的要用這麼長的時間來懲罰我麼？
    我隻是一個女人，隻是一個孩子的母親，隻是深深愛著一個男人。
    如果他真的覺得我罪無可赦，就懲罰我一輩子吧。
    我冷冷地抬起眼睛，“你去告訴皇上，就說臣妾‘求’他聽我一句話：既然皇上不想見臣妾，臣妾這一生就不再踏入天臨殿半步！”
    我不顧周圍眾多的守衛，強忍著眼淚喊出這句話，然後轉身快步走開，淚水卻仍舊不爭氣地流下。
    你不是恨我嗎，那我就讓你恨。
    走了幾步，我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剛剛慢下腳步，就覺得眼前猛地一黑，仿佛將我的世界淪入一片黑暗，我聽到“小姐”、“娘娘”的叫聲，但我的意識越來越淡，最終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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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三第46章：且去召集群臣
    章名相對於昨天的預告有所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