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淩山在外求見，我連忙站起身來。
    淩山走進來時，目光直接落在我的身上，似是有什麼事不能讓我知道。
    我看了驚弦一眼，他卻直接對淩山道：“無妨，說吧。”
    “皇上，那個毒，屬下方才查到了。”淩山目光肅然，平靜無波地直射過來。
    我的心裏微微一顫，我們那個可能延續十年甚至一生的痛苦是不是可以提前結束？
    “什麼？”驚弦一皺眉頭。
    “奪心散。”淩山道。
    奪心散？這麼長時間來，我看過的醫書也有千百部了，卻從未見到過這種毒藥。
    “可有解藥？”驚弦問道。
    淩山道：“屬下暗中問過所有的禦醫，他們都說並未聽說過此毒。現在淩嶽正查閱醫書。”
    驚弦沉吟片刻，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斷不可讓雲兒知道。”
    “驚弦。”
    “塵兒。”
    淩山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的一刹那，我和驚弦同時開口，同時望向對方，同時愣了一下，又同時輕輕一笑。
    淩山問過了所有的禦醫，並無結果，翻醫書太慢，又有可能被雲兒發現，便隻有一個辦法較好，就是去尋訪民間的名醫奇士。
    “你先說。”我說道。
    “跟我一起出宮去。”他略微有些嚴肅地說道，我便也鄭重點了點頭。
    第二日，我便和驚弦微服出宮去了，給斷雲的理由是去郊外騎馬。
    很久沒有出過宮了，我原以為我會有些興奮，可是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我的心頭竟然無來由地浮上難以言說的悲哀。
    我們此時此刻是為了所在乎的人的生命而奔波，而他們此時此刻的操勞，所追逐的是什麼？
    為名？為利？為權？
    許多人往往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才看清，自己窮其一生所追求的，其實是這世界上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人生這匆匆幾十年，不應該有些更高遠的追求麼？
    我為自己的想法不由地低低一笑，也許這些隻是錦衣玉食的我幼稚的思想，也許他們所追求的，隻是生存所最最必需的東西——溫，飽。
    “塵兒，這裏，進去看看。”
    驚弦突然停下腳步，打斷了我的思緒，一陣藥香趁機撲麵而來，我恍惚憶起了斷雲受傷的那個夜晚，我第一次走進他的房間，濃濃的藥香在周身繚繞。
    可那時我並不知道，那一天正是我們許多人的悲苦的開始。
    這是我們今天走過的第九家醫館，這個美好的數字，希望能給我們一個美好的答案。
    一個年邁的老郎中站在藥櫃前，正專心致誌地開著一張方子，我們進來時他好似沒有發現，繼續寫字。
    我們站在櫃前，應該在他目光所及的範圍內，可他卻依然沒有任何反應，仍然在寫字。
    我輕輕望了驚弦一眼，他隻是微微一笑。
    那老郎中寫完最後一筆，淡淡瞥了我們一眼，便繼續低頭收拾著桌上的紙筆，隨口問了句：“診病還是開藥？”
    “前輩可曾聽說過一種毒藥，叫做‘奪心散’？”驚弦問道。
    老郎中猛地一抬頭，眼中驚訝的光芒瞬間溢出，“奪心散？”
    看到他如此劇烈的反應，我的心又是一顫，跟驚弦相握的那隻手忽地濕潤了。
    驚弦緩緩點頭。
    “你們問奪心散幹什麼？”老郎中用泛著精光的雙眸盯著我們，似乎想要判斷我們內心的想法。
    驚弦朝他溫雅地一笑，說道：“前輩莫急，我們隻問解藥，不問毒藥。”
    “此毒的配方早已失傳，我亦隻知解藥，不知毒藥。”老郎中的目光依然緊貼在我們的身上。
    我的心裏驀地一鬆，隻要他知道解藥便好，無論那解藥是什麼珍貴藥材，我們都可以找來！
    驚弦略顯蒼白的麵龐忽地籠上一層暖意，忙道：“如此還請前輩不吝賜教！”
    “有人中了此毒？”
    “是。”
    老郎中有些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慨歎道：“幾百年前，曾有人幾乎耗盡一生的時光，用了各種手段，抹去了所有醫書上關於此毒的記載，甚至除掉了不少傳揚此毒的郎中。誰知幾百年過去了，此毒竟還存於世上。”
    他的話入耳的一瞬很讓我驚訝，但細想想，此毒用十幾年的時間將一個人的生命一點點耗盡，如此殘忍，有人願為滅絕此毒而傾其一生，也並非不可能的事。
    “中毒的是你們什麼人？”老郎中忽然問道。
    “我弟弟。”驚弦答道。
    老郎中的眼中突然劃過一道清光，目光緊緊盯住驚弦的雙眸，直看得我的心微微發抖。
    “親弟弟？”他冷聲問道。
    驚弦微微一笑，“一母同胞，唯一的親兄弟。”
    “那你可願不惜一切代價來救他？”老郎中帶刺一般的目光直直地望向驚弦，問出的話那樣令人不安。
    “一切代價”是什麼？
    而驚弦卻好似並未猶豫，脫口便道：“那是自然。”
    老郎中臉上的表情溫柔了一瞬，卻又忽然冷冽起來，唇角微揚，露出的些許笑意卻仍是寒意徹骨。
    “那若是……以命換命呢？”
    我和驚弦相握的手不由一緊，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同樣是微微地顫了一顫。
    “還請前輩明示。”過了片刻，驚弦緩緩說道。
    老郎中隱去了唇邊的笑意，深深歎了一口氣，“當年那人之所以用一生來禁絕此毒，是因為此毒不僅本身極為殘忍，解藥更是再毒三分。”
    “什麼？”我們幾乎是同時問道。
    “同胞之心。”老郎中冷冷地拋下四個字。
    那天我不知道我們是怎麼回到宮裏的，我隻記得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驚弦的目光裏盡是傷痛，更讓我的心痛得如刀絞一般。
    難怪斷雲告訴我“此毒無解”，難怪他始終將中毒之事瞞著驚弦。
    這樣殘忍的一種毒藥，不知曾經釀成過多少骨肉相殘的慘案。
    奪心奪心，奪去的不隻是一顆顆血肉之心，更是一顆顆靈魂之心。
    而斷雲選擇了默默地承受此毒噬體的痛苦，默默地接受韶華早逝的結局，在驚弦麵前總是麵帶微笑，對此隻字不提。
    他告訴過我，中此毒後每過一月都會嘔血，嘔血一次病情加重一分，而我自那日在竹屋前的草地上見過一次以後，再也沒有看見過。
    痛苦的時候，可有人與他分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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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三第42章：痛苦暫時遺忘
    昨天斷更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