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鬱憐塵隻有六歲。
    對於當時發生的事，小時的她心裏幾乎沒有任何概念，直到十幾歲時，才了解了事情的梗概。
    她隻記得，那天，她和十三皇子洛驚弦，以及洛驚弦一母同胞的弟弟——當時的太子——十七皇子洛驚雲，正在雅妃——他們的母妃的花園裏玩耍。
    皇帝身邊的太監來宣旨，陰陽怪氣地念了一通她聽不懂的話，然後禁衛們帶走了洛驚雲。
    雅妃哭得聲嘶力竭，當即追了出去——那是鬱憐塵最後一次見到她。
    後來，鬱憐塵問過洛驚弦，洛驚雲呢。
    時年十歲的洛驚弦目光晶瑩。
    他給出的答案她記不清了，卻記得她聽過之後哭了整整一個晚上，因為他們再也不能在一起玩兒了。
    再後來，她懂事了，便慢慢了解了當時發生的事情。
    皇帝信天，以卜卦之法，決定立當時最小的兒子——年僅四歲的十七皇子洛驚雲為太子。
    因為洛驚雲太過年少，況且皇帝正值壯年，這一決定遭到了滿朝文武的反對，為首的便是鬱憐塵的父親——當朝左丞相——鬱廉文。
    皇帝大怒，一意孤行，洛驚雲的太子地位，便暫且定了下來。
    時間不長，就在立太子兩年之後，皇帝在一次狩獵中，偶然見到了一麵刻了字的山壁。
    上麵刻了一首詩，言語雖隱晦，但皇帝覺得它的意思極為明了——十七皇子洛驚雲有朝一日會弑父、篡位。
    皇帝勃然大怒，回宮的第二天便關押了洛驚雲，並在朝上同滿朝文武商議，該不該處死這個明日的反賊。
    群臣嘩然，議論紛紛，隨後便各執一詞，但大致分為讚同與反對的兩派。
    這次，鬱丞相不讚一詞，卻站在讚同一方。
    最終，皇帝下詔，免去洛驚雲太子身份，次日斬首。
    決定剛剛做出之時，雅妃突然哭著闖上殿來，求皇帝開恩，饒洛驚雲一命。
    皇帝不應，雅妃竟以死相逼，皇帝怒不可遏，判雅妃與洛驚雲同罪。
    第二日行刑之時，有江湖之人劫法場，劫走母子兩人。
    皇帝派出眾多人手通緝他們，不出兩日便傳來消息，母子兩人跌落萬丈深淵，屍骨無存。
    此後，皇帝再次向天問卦，立十三皇子洛驚弦為太子。
    鬱憐塵萬萬沒有想到，在她和驚弦陷入這場浩劫之時，竟是那個她一直以為去世了的小皇子救了他們。
    她感歎，世事難料，經曆了萬千波折，今天，他們三個人居然又在一起了，恍惚便和以前一樣。
    鬱憐塵出生之時，鬱廉文正蒙受聖上榮寵，皇帝許諾將鬱家女許配給一皇子為妻。
    算了生辰八字，與十三皇子最為般配，年齡又相仿，於是，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鬱憐塵小時候，經常受到雅妃的邀請，進宮去玩，和洛驚弦、洛驚雲相處得極為融洽。
    開始時，她叫洛驚弦“弦哥哥”；因年齡相近，便隨洛驚弦一起叫洛驚雲“雲兒”。
    洛驚弦和洛驚雲都喚她“塵兒”。
    五歲那年，洛驚雲不知從哪裏知道“塵兒”是哥哥的未來妻子，便說什麼也不肯再叫她“塵兒”。
    “塵兒以後要嫁給哥哥的，我現在就該叫她姐姐才好。”
    “塵姐姐”，便這樣喚了起來。
    後來，鬱夫人得知了這件事，便對鬱憐塵說：“雲兒是未來的皇上，而且多少比你年紀大些，怎麼能讓他叫你姐姐呢？”
    鬱憐塵便不讓洛驚雲這樣叫，洛驚雲卻執意要這樣做。
    鬱憐塵無奈，隻好也叫他“雲哥哥”，仿佛要用這樣的方法扯平。
    一聲“雲哥哥”，一聲“塵姐姐”，無論何人聽見，都會捂嘴偷笑。
    時光流轉，當年天真活潑的小太子、早熟穩重的小皇子和清新乖巧的丞相千金又一次聚在了一起，但一切已大不相同。
    鬱憐塵緊握著洛驚弦的手在椅子上坐下，仿佛一鬆開他就會逃走似的。
    斷雲隨意地坐在一旁，朗聲笑道：“好了，現在，有什麼問題你就問吧，你想知道什麼，我就告訴你什麼。”
    “當初你和雅妃娘娘是怎麼……”
    鬱憐塵剛一開口，洛驚弦握著她的手一緊，卻未說話。
    鬱憐塵神色微異，偷眼看看驚弦，卻從他的目光裏看出了些許肅然。
    “嘖嘖……”斷雲注意到二人的異常，撇撇嘴，貌似不以為意地晃著腿，“塵兒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可惜我又說過，你問什麼我答什麼。”
    “是娘在入宮前的一位舊友救了我們。他是江湖人，名叫祝瑾，是粼山派掌門，後來成了我的師父。”斷雲道，“那次去山上找我的祝遷，是師父的獨子。”
    “不過我沒有入粼山派，一直和娘一起住在那座山上。”斷雲的目光沉寂下來，“十五歲那年，娘去世，留給我這塊玉佩，要我來找哥哥。”
    斷雲從腰間取下玉佩，遞給鬱憐塵，鬱憐塵細細打量。
    幹淨的玉，流轉著瑩潤的光澤，微涼。仔細看時，玉上雕刻著流雲的圖案，清晰而不顯突兀。
    她清楚地記得，驚弦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上麵是琴弦的圖案。
    “兩年前，我見到了雲兒。”洛驚弦道，“不過擔心鬱相知道，就沒有告訴你。”
    鬱憐塵不語，卻不是生氣，她也清楚自己的性子——最不會騙人，尤其是不忍欺騙對自己好的人，所以在不得不這樣做時，往往會露出破綻。
    一般人尚可看出她在說謊，更何況是十分了解她的父親，一眼便可看出她有沒有說謊。
    想到這裏，鬱憐塵眼眶微濕——當年父親與皇帝一心，若他知道洛驚雲尚在人世，後果不堪設想——現在他們再也不用有這樣的擔憂了。
    她記得洛驚弦寫下的“竹溪冷樂鳴雲斷，絲湖清音奏弦驚”的句子，當初斷雲說出名字的時候她就曾這樣聯想過，但從不敢料想這樣的“巧合”。
    見鬱憐塵神色憂傷，洛驚弦摟住她的肩膀，沒有說話。
    斷雲卻好似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目光清冷，繼續道：“洛驚乾和洛驚遙謀反時，我外出為師父辦事，對這些事的發生一無所知。後來我回來了，打探到哥哥的下落，見到哥哥以後，才知道了你的情況，就去救你。”
    鬱憐塵心裏一震，若是斷雲早日歸來，父親和母親還會去世麼？
    若是斷雲在，他會去救父親麼……
    這些話，鬱憐塵隻是想想，不方便問出來。但斷雲這段話也涉及了她一直以來最大的困惑。
    她清楚記得她是趁亂逃脫之後，自己逃到山上，“碰”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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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一第21章：心中有無擔憂
    下章就把第一卷結束了~==~
    衷心憑吊我的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