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燕十三外傳——天狼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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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緣起緣落何苦相思
青白月色,染銀整座九歌府,燕十三看著門上金字匾額,心中略微酸楚。奢華府衙與茅屋草舍,錦衣玉食與糟糠腐肉,這蒼茫天地間,究竟還有多少不公!
林江婉踮起腳尖,仰望著六丈有餘的青石圍牆,她嬌小身姿在府門前跳來跳去,口中萬分焦急道“燕大哥,現在怎麼辦,圍牆好高啊。不如你運功打破府門算了!”
燕十三拉住女子柔玉小手,笑了笑道“大小姐,麻煩你多動動腦子,如此大張旗鼓的硬闖九歌城上官府,還不如讓我直接送死好了!”
“哼,你說怎麼辦?”林江婉哼了一聲,話音仍在耳畔,人已經落在牆頭了。
“哇,燕大哥你輕功好厲害!”林江婉翹起嘴角,低聲歡呼道,她之所以不敢大聲叫囂,是因為在府衙內院,有十四名手持解腕尖刀的巡哨守衛。
十四名守衛七人一隊,交叉巡視著。林江婉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身側男子,口中再次問道“守衛在七百步外,院中又寬闊安靜,我們要不要偷偷潛進去?”
“潛自然是要潛進去,不過未必要偷偷摸摸的!”燕十三微微一笑,右手摘下腰間天狼弓,左手探入弓囊,拽出六支金雕羽箭。口中笑道“小婉,要你現在下去用你的雨花針製服最後一名巡哨,敢不敢?”
林江婉咬著下唇,口中不假思索道“敢!”說罷,她人已翻下圍牆,向著內院狂奔過去。嬌小身影飛奔在月下,她沒有問為什麼,因為她相信自己苦苦等待了十四年的男人,這個男人的決定從未錯過。
女子雖說輕功粗淺,卻也跑到了百步之內。七名巡哨見到有人夜闖內院,正欲放聲嗬斥,月色下,六道金芒破風而去,六支金箭貫穿了六名巡哨大漢的胸膛。六名巡哨紛紛倒地,餘下的一名大漢未來得及細想,三支雨花針已插進自己的穴道。
一支雨花針點在壯漢咽喉,說話的卻是射出六支羽箭的燕十三“今夜上官仇抓住的女子,現在何處?”
大漢先是一怔,先是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他不得不承認,燕十三的箭實在太過鋒利,箭鋒抵在他的胸口,血已浸紅衣襟。
“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燕十三眼中冷寒更盛,手中箭鋒也隨之刺入了一寸!“大俠饒命,少主今夜帶回的女子關在內院石室!”
“希望你沒有騙我!”
…………
月紅了七分,人的眼睛同樣噙滿鮮紅。七八名精壯卻赤身裸體的大漢,倒在不足十丈闊的石室中。就在剛才,他們奸淫了一名女子,也就是在剛才他們死在了燕十三的“霸雲腳”下。
林江婉怔怔地站在石門前,眼角滾落的淚水,碎在月下,碎落在她的唇邊。燕十三輕輕抱住低聲而泣的女子,盡量柔和著聲音安慰道“你先回客棧,餘下的事,交給我!好不好?”
“燕大哥你說狼會發怒麼?”林江婉緊緊握住垂在自己身側的右手,眼角泛著晶瑩淚痕,她並不認識杜宇娘,甚至相識不過一晚,言語不過幾句,可她卻為素不相識的女子悄然落淚了。
燕十三揚起嘴角,露出一絲無法覺察的苦笑,笑的苦澀蒼涼“狼自然會發怒了!狼也有情,你聽到它在夜深時,狂嘯山嶺的時候,千萬不要去招惹它!”
“那狼會哭麼?”女子抬起頭,雙眼籠罩著淺淺朦朧,問著莫名其妙的問題。後者猶豫了一刻,隨後答道“既然有情,必然會傷情落淚。可是狼卻不同,它隻會在夜深人靜時低首輕吟,沒有人可以看到它落淚的模樣,包括它相守一生的伴侶。”
“可是為什麼最冷酷無情的狼都會憤怒會哭泣,為什麼你卻無動於衷呢!為什麼!燕大哥難道你心底沒有一絲憤怒,沒有一絲感傷麼?”
林江婉離開九歌府的時候,他隻說了一句話“我會給杜月娘討個公道的!”
月徘徊在夜中,深秋夜下已有風起。雁翅鎦金鏜在演武場中央,縱橫往複,雁翅鏜舞得滿目金輝,威風霸氣。一趟雁翅鏜,上官清已舞了半個時辰,見他招式淩厲,奪風追日,卻無一絲一毫的疲態。武場上不僅隻有滿頭華發的上官清,還有四十七名手持挫骨鋼刀的年輕武師。四十七雙眼睛,四十七柄快刀!
銀華如雪的刀光中,站著一名青衫青年,那人自然是燕十三了。
上官清的雁翅鏜舞了半個時辰,燕十三就在冷厲刀光中看了半個時辰。
“嚓!”鎦金鏜狠狠插入青石鋪墊的武場,上官清取過一隻手帕,擦了擦額頭,盡管他額頭沒有一滴汗水,但三十年來已成習慣。三十年前,上官清的雁翅鎦金鏜,已舞得出神入化,盡管比不上林如海的聽風劍,卻也在江湖中排的上名號。
上官清丟下手帕,伸手接過侍女承上的茶盞,輕輕吹了吹茶香,口中問道“三更時分,燕大俠突然到訪不知有何貴幹?”上官清飲下一口清茶,手上一招,三支盛滿酒香的玉杯,遞到燕十三身前。後者看也不看,伸手接過玉杯,一連飲盡三杯烈酒,三杯烈酒入喉,他麵不改色。
“在下前來隻為一人討個公道!”浸滿雙眼的血色還未褪去,男子眉心又添了一分怒意。
“哦?不知燕大俠要為何人討公道,又為何討到老夫寒舍?”上官清說罷,四周刀光霍然明亮了。
“柳城杜月娘!”“貴公子所做之事,閣下不會不知罷?”
燕十三言罷,上官清一拂袍袖,口中冷哼道“一個賤人也配得上公道二字!仇兒做過什麼事,老夫確實不清楚。倒是燕大俠仗著自己十四年的名聲,出手殺了我十四名家丁。這筆公道,老夫又要找誰討要!”
“我燕十三從來不殺無辜之人,他們該死!該死的不止十四個,而是玷汙杜月娘的十五人!”
上官清眼角皺紋緩緩展開,一絲冷光滲出他略顯渾濁的雙目。“你是說仇兒!一個賤人會令仇兒動心!看來燕大俠是誠心羞辱老夫了!”
上官仇拔出鎦金鏜,四十七名武師揚起手中鋼刀。月影折射在銀白刀身上,折射在燕十三的臉上。
刀光未能讓他動容,燕十三抽出腰間長弓,口中朗聲道“閣下不信,何不請出公子當麵對質!”
“好!來人請公子出來!”上官仇一震雁翅鏜,高聲喝令道。
刀光中,一道佝僂身影打著趔趄擠入武場。來人並非是上官仇,而是九歌府的管家!上官仇看著年僅八旬,效命上官家整整四十三年的老管家,臉上神情忽然僵住了“公子呢!公子呢!”
“老爺,是老朽無能!沒能勸住公子,半個時辰前公子帶人去城西三福客棧了!”
上官清來不及發怒,方才淡定自若的燕十三已化作一道疾風,衝開千槍萬刃,奔出九歌府。
冷汗從上官清銀白發絲中緩緩滲出,他看到男子眼中燃著火光,也似乎看到了燕十三的“天狼弓”與“霸雲腳”
七、尾聲
十四年前清波湖畔
少年無可奈何的搖著頭,歎著氣看著身旁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小女孩哭得眼睛紅紅的,少年眼中也急的通紅“你別哭了好不好?你爹你娘這就來接你了!”
小女孩揉了揉雙眼,絲毫不理會少年言語,依舊放聲大哭。
“是我救了你,又不是我欺負你啊!怎麼好像是我把你惹哭似的?”少年歎了口氣,搖頭對著酒壺,灌了一大口酒。
小女孩抽動鼻頭,嗅了嗅湖畔酒香,哭的更厲害了。她伸出小手指了指少年手中酒壺,似也要嚐嚐壺中美酒的滋味。
那少年見狀匆匆收起酒壺,低聲細語道“方圓十裏可沒有酒肆了,我就剩下這半壺酒,要是你喝了我接下來該怎麼辦啊?”少年武藝超群,但畢竟隻是十餘歲的孩子,他隻想到小女孩要搶自己的酒喝,卻沒想到五六歲的小丫頭怎麼會喝酒呢,她或許覺得酒壺好玩罷了。
見少年收起酒壺,小女孩哭的更厲害了。少年莫可奈何的歎著氣,塞北三妖八怪都死在了自己手上,偏偏對這眼前哭泣不休的女孩子毫無辦法。
“喂,你別哭了好不好!如果你肯別哭,我就答應你帶你去太行山看日出,去滄海看日落,然後一起去萬鶴山看花海好不好!”
太行,滄海,花香!就連少年自己都不曾去過的地方,然而小女孩聽到後,竟然真的不哭了!她笑的很甜,也很純真……
…………。
血浸濕了他的鞋沿,鹹腥掩蓋了他的雙眼。半柱香前,三福客棧血流成河。掌櫃、夥計、行客,無一生還。在樓上的一間廂房內,燕十三找到了她!
誰的眼中有淚滑落,淚水閃爍著盈光,比插在女子胸口的雨花針更冷更亮,更讓人寒心。
“我。終於等到。。你回來了…”“我雨花針的造詣…比不上。。比不上我娘的。。一成…我。。隻有這樣。。才能。。能保住我的…身子!”
女子淒楚一笑,用盡力氣抱緊男子的腰“燕大哥…我會死麼?”
淚水碎落在女子發絲,明亮在柔和月下。燕十三緊緊抱住懷中女子,搖頭道“傻丫頭,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還沒有去太行看日出,沒有去滄海看月落,還沒有去萬鶴山看花海。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
冰冷手指,觸摸著他唇邊滑落的淚水。林江婉咬著下唇,晃了晃頭“太行山太高了。。我爬不動…滄海又太遠。。我。。我走不到的…”“我好困,好累…燕大哥,太行滄海…我不去了。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麼…十四年。。我都不知道你…是誰…我好傻。。”
“我叫燕十三!十四年前的燕十三!小婉,你說你等了我十四年,我要你再等我十四年,求你!求你不要死啊!”燕十三放聲狂喝,如獅吼狼嘯!
林江婉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握緊燕十三的手。兩個人的手,都是一般冰冷“等不到了!我。。真的等不到了…燕大哥…如果你還記得…十四年前的小婉。就不要哭…就像十四年前…你勸我一樣…好麼?”
“我想…最後一次。。聽你唱歌…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唱的歌…”
………。
“古道冷,伊人紅,倚風破月夜引穹。枯木凋,陌路殘,誰人舉弓挽天佑……”
歌聲傳的很遠,傳到十四年前…十四年前的清波湖畔…有人緩緩閉上了雙眼…也有人悲泣如狼吟…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一場大火染紅夜中九歌。一場大火過後,名動江湖的上官家不複存在了。火光中,燃燒著思念,燃燒著十四年前的往事…
……………。
十四年前清波湖畔
紅霞如海,水渺殘煙。湖心水波處,有一少年泛舟於天水相接處,飲酒,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