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深夜，吳老太才身心俱疲的來到前廳，扶他出來的竟是他的奶娘陳氏。陳氏雙眼紅腫如桃，嘴唇微顫，淚跡還掛在臉上，想是才哭過不久。
    折騰半夜，肖峰又在前廳擔憂了兩個時辰，乍一看這情景，心中便有了最壞的打算。想他肖峰平常雖稱不上謙謙君子但也沒有做過什麼為非作歹的事情，為何會娶了這樣的一個媳婦禍害肖家，他真是愧對大哥愧對肖家的列祖列宗。
    果不其然，陳氏哀呼一聲泣道：“二公子，大夫人已經去了。”
    此言一出，頓時引得門外的家仃也低著嗓子啜泣，肖峰腳下有些不穩，跌跌蕩蕩的坐回椅子上，神色難堪之極。
    “肖二公子勿需太過傷神，雖然大人沒保住但卻保住了一對龍鳳胎，這都是天命。”吳老太神色如常的拉起肖峰的手印在掌心摩挲，像一位慈愛的長輩安慰自己的孫子。孰不知，在沈如眉和孩子之間存活的選擇，她是問也沒問私自做下決定，肖家血脈為重。
    陳氏哭得漸歇，周遭寂靜下來才聽清後麵廂房中嗚咽一片，泣不成聲，沈如眉向來為人溫和，自從嫁入肖家更不失為主母風範，對下人們關懷備至，莫說這些孤苦無依的下人，便是對長年東奔西跑的肖峰也是書信往來虛寒問暖，這樣一位熱情又能幹的大嫂肖峰一直感懷在心。
    沒想到，人如風中殘燭，說沒就沒了。說來說去，便是那不得好死的歸玉。
    肖峰手握成拳一掌拍在桌角，“嘶”的一聲，桌麵竟暴出數條溝壑，他單膝跪地冷冷道：“舞前輩，你見多識廣定是把那惡婦瞧出些端倪，還請舞前輩告知我一二，我一定要為大嫂報了此仇。”
    吳老太點了點頭，滿臉皺紋聳動，默了一默才又輕又緩的開口：“十年前，老身在江湖上也算排得上名號的人物，雖是無門無派，卻能北入天鷹教南下五毒壇，如入無人之境，後來因與武當掌門青風子交好，便協助他鏟除許多為禍武林的害群之馬，被一些江湖豪傑尊稱為“毒仙子。”
    吳老太頓了頓，仿佛已經被那時的風采浸染，眉目間嬌豔無比，在其它人看來卻很是詭異。
    “那時老身得了些虛名，便有些沾沾自喜，以為天下毒物世家當以我舞悅為大，到處挑釁滋事。也許是我天資聰慧，在毒物的造詣上高人一等，就連川蜀唐家也拿我無法，隻是設下陷阱用弓弩將我射傷過一次。等我痊愈後原路折回，毒死了唐門整個支派，報完這一劍之仇後更加肆無忌憚，慢慢的，由正變邪，被人戲稱為毒婆子。”
    肖峰心中一震，驚疑的看向吳老太，但見她麵色比前些時紅潤光澤不少，更是猶疑難定。吳老太並未被他的目光打斷思緒，繼續道：
    “你道我毒婆子願意如此，懸崖勒馬已經來不及，四處被人追殺但還不忘挑釁用毒高端之人。追我的人越多，我殺得越多。至到，我遇到了一個八歲小孩，他說他叫丸生，取九死一生之意。我們切磋毒術，毒婆子居然不敵一個八歲小孩三招，竟是一敗徒地。後來才知，他從小被練在蠱中，說他用毒變幻莫測倒不如說他已經全身上下每塊皮肉都是劇毒。”
    說到這，吳老太卻突然停了下來，鬆垮的眼皮掩蓋住她眼中光華，隻餘下又長又黃的睫毛輕輕閃動。
    “二公子，你覺得老身是何年紀？”
    ……肖峰沒想她有此一問，低下頭斟酌一番才道“舞前輩應該……應該五十有餘了吧。”
    吳老太搖了搖頭，歎道“你大可講實話。”
    肖峰偷著打量她幾眼，雙手一恭道，“舞前輩雖貌已近古稀之年，但神思清晰，倒和三十歲女子無差。”
    吳老太含笑的點了點頭，甚是開心的模樣，搖搖晃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潤著幹薄的嘴唇，“你說得很對，如此算來，我也不過是而立之年。”
    不隻肖峰驚呃，陳氏已經可說是驚嚇的望著她，好像在看一個老妖怪。肖峰怕她激怒這位喜怒無常的前輩，趕緊吩咐她去後院幫著料理沈如眉的後事。
    吳老太心知明，倒也不點破，屋外的家仃也已在他們談話之跡便訓練有速的離開，不得不說，這又是沈如眉的功勞，肖家家大業大，能夠管理得如此得心應手的女子唯實不多。
    肖峰心中難免悲痛，但很快便穩定下情緒，問道“那舞前輩又是為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頓時腦中靈光一現，驚道“莫不是那丸生給你下了毒？”
    吳老太眼中並沒有憤恨，平靜得像一灘死水，靜靜道“正是。那蠱人戲謔我為毒婆子，便說既然江湖上人都叫你婆子，可你卻年輕貌美，讓我看了很不習慣，不如我就讓你名幅其實。”
    “丸生的毒，除了他本人能解，絕無解法。而剛才你夫人給沈如眉下的毒，雖然沒有這麼厲害，卻和丸生的毒性同出一係。”
    肖峰劍眉一揚激動道“她不是我夫人，如此惡婦怎配我肖峰妻子。況且，我也從未與她圓房。”
    舞悅納罕，竟勾起絲絲笑意，“如此甚好，往後你若殺她便也不用念這夫妻之情了。”
    “前輩的意思是說，她和丸生有些瓜葛？”
    吳老太點了點頭，肖峰突然想起前些年江湖上的傳言，不解道“丸生不是早就死了嗎？因為誤食血玉丸還引發了江北數省的瘟疫。再說，歸玉來自歸隱山莊，怎麼和這十年前的魔頭扯上了關係。”
    “所以，我認為真正的歸玉已經被她害死了。”
    舞悅下了總結，肖峰也不是沒想過，但還是覺得心中惡寒，如若歸玉真的被那妖婦暗害，他又如何向歸隱山莊交待。略一沉吟，道：
    “大哥三日後便可到家，到那時，我就趕往濟州探個究竟。不知，舞前輩有何打算？”
    “我陪你一同前去，你不會用毒，要遭她暗算簡直易如反掌。”
    舞悅雖然言之有理，但肖峰還是覺得有些毛骨聳然，推托道：“此事前輩已然盡了不少心力，實在不易再連累前輩，不如，你在府上多做停留等我消息就是。”
    舞悅用手擄了擄她的枯發，意有所指的“你已經知道我以前為人如何，還放心我留在你肖府？”
    “這……前輩多慮了。”
    舞悅說得其實正是肖峰心底擔憂的事情，雖然她從未做過傷害肖家的行為，但看那歸玉便可知，性情乖僻之人做事不分清紅皂白，隻憑自己心意，何時性躁暴起也未可知，不免為難：
    “隻是前輩的這個身體不易在外長途奔波，等我們趕到濟州怕是黃花菜都涼了，我怕歸玉對歸家莊不利。”
    舞悅自信滿滿的道：“這個你不用擔心，老身自有應對之法，絕不拖延你行程。”
    肖峰隻得無奈應允，待安排好舞悅的住所後才得空去看那兩個小侄子，龍鳳龍鳳，如此吉祥的孩子卻帶給他母親滅頂之災，真不是知是福是禍。
    毒之烈之狠之快，這也是為何用毒門派被稱為不入流的邪門歪道，實則不相睥睨，毒向來是最陰最厲害的殺人利器。若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比那掌法、腿功、劍技方便快捷何止十餘倍。
    古語有雲：天毒降災，荒邦。天篤下災，邙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