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星期五。
    計燁琦抱著一個柔弱的嬰兒在醫院裏做出了有生以來最果斷的一個決定。
    與此同時，在和這家醫院僅有20來步距離的益民大廈裏，蔣磊在一份離婚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如釋重負。
    整個過程中，林小凡始終把眼神落到別處，不敢正眼看一下蔣磊。交疊著的雙腿穿著黑色絲襪，不停換著角度和位置，以便緩釋心理層麵上的負擔。蔣磊今天的態度出奇地堅決，這讓林小凡原本打好的如意算盤全落了空。
    協議上的要求本來很過分。林小凡不僅想要離婚還打起了蔣磊那套房子的主意。
    蔣磊一邊簽著名字，一邊在心裏感謝坐在他旁邊的韓非雪。今天，如果不是有韓非雪的介入，蔣磊恐怕自己得一文不名地走出這幢大廈。
    兩邊的律師唇槍舌戰了幾個來回，終於以韓非雪的勝利告終。
    協議幾經修改之後，被打印出來。簽上了雙方的名字。剩下的就隻有去申請領本本了。
    “那麼，你什麼時候來把東西拿走？”蔣磊簽好了名，用一種相當冷漠的語氣問道。話剛一出口，連蔣磊自己都有點發愣。
    林小凡頗感不適地動了動臉頰上的肌肉，這讓她看上去非常滑稽。
    平時，蔣磊對她都是很寵溺的。事無巨細，隻要林小凡一撒嬌一鬧別扭，蔣磊就會舉白旗投降。今天，林小凡明確地感覺到了蔣磊的變化。也許她不知道正是她的無情才促成了蔣磊的轉變。而隱藏在一切表象之下的是一顆她錯過了的曾經深愛過她的真心。
    如果當初沒有愛得那麼深刻，那麼現在也就不會斷得如此決絕。
    蔣三石自有蔣三石的驕傲。
    “你扔了吧。”林小凡厭棄地說道。說完這句之後她便迫不及待地走了。
    她那自稱非常體貼的新男友沒有始終出現。韓非雪為此失望了很久。
    走出益民大廈，蔣磊長長吐了口氣，握住韓非雪的手道，“小韓，謝謝你了。”
    韓非雪被他那一句親切的“小韓”打垮。拍開蔣磊的手，韓非雪道，“協議什麼的隻是參考而已。真要簽下了不平等條約也沒關係，打官司的時候那些根本不起什麼作用的。主要是看過錯方在哪邊。所以，”韓非雪正色道，“小磊，以後不要總是那麼好人。要有自我保護意識。”
    蔣磊艱澀地點了點頭。
    韓非雪擺了擺手開著他那輛小別克離開了。今天蔣磊這個算是免費服務，剛剛雙方吵著的時候，他的手機已經響過N遍了。
    三月的天空陽光明媚。路邊的迎春花已經掛滿了花苞。一個個鼓脹得如同裝滿了蜜汁的小袋子一樣。
    蔣磊動了動鼻子。
    下午一點三十分。不知道哪裏還有好吃的午餐提供？
    蔣三石很容易被食物誘惑。這是他樂觀生活的又一種態度。現在，這種很大眾化的嗜好正引導著剛剛回到單身漢生活的蔣磊往一家小店裏鑽。
    “老板！生煎包怎麼賣？”
    “一客八隻，一塊錢一隻。”
    “來一客。”
    “好嘞！”
    在炭火上滋滋作響的大平底煎鍋在老板的轉動下散發出一陣陣誘人的香味兒來。
    打開蓋子，撒上大把大把的蔥花和芝麻，又悶了一會兒，一鍋子生煎包新鮮出爐了。
    隨著生煎包一起送上來的還有一碗蛋皮湯。
    蔣磊倒了點醋，一聞之下眼睛一亮。居然沒有摻水，酸得夠味兒。
    生煎包底上焦黃一片，一口咬在嘴裏，酥脆酥脆的。蔣磊的眼睛再次一亮，也不顧嘴裏湯汁滾燙，喊道，“嗯嗯，居然加了皮凍了！好東西。”
    老板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站在爐灶邊上賣力地轉著他那今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鍋子的生煎包，喊道，“好吃您就多吃點。”這廣告詞可比達X園的更實至名歸。
    蔣磊很快消滅了半客。正待向第五隻生煎包發起進攻，手機響了。
    “喂，哪位？”蔣磊滿嘴流油地說著，語句含糊不清。
    “……你在吃東西？”
    “老板！”蔣磊嚇得差點把手機扔進醋碟子裏。
    “你還有時間吃東西！你個王八蛋，居然放我鴿子！”
    “老板，我不是故意的。”蔣磊欲哭無淚。他忘記了今天是星期五，他還得去上班。他甚至忘記了他和他老板還有個“約會”。
    不會被扣工資吧……不會被扣獎金吧？難不成要被直接開除？！
    “說吧，你想為這次的錯誤付出多少代價？”老板是個四十出頭的人。其實，算是年輕的了。說話的方式也很年輕，經常雷倒許多不知情的同誌。
    “老板，”蔣磊深吸一口氣，實話實說道，“我剛剛離婚了。”
    電話那一頭沉默了很久。
    大約是考慮到蔣磊平時的為人，老板再次開口時語氣已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了，“小蔣，今天你就不用來了。不過以後有什麼事，還是事先給廠裏打個招呼。你好好休息一下吧，趁周末放鬆放鬆心情。我掛了。”
    噗突一聲，電話截斷。
    蔣磊大大喘了一口。冷不防旁邊遞過來一碟生煎包子，熱氣騰騰。
    戴著藍色袖套的老板放下盤子，微笑道，“趁熱吃！看你這麼有眼光，額外加送的。”
    蔣磊不好意思地連連搖手，“這怎麼好意思。”
    老板走回他那永遠熱氣騰騰的崗位，朗朗笑道，“生煎包要熱著吃，人要開心著過活。你說對吧？”
    蔣磊咬著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隱藏在眼角的一顆小小的淚珠被生煎包的熱氣熏蒸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