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端】 第六十一話 風起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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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川平郡有史以來最為盛大的一場婚禮,僅僅一個下午的時間,郡王府的人就布置好了一切,朱紅色的長毯鋪了十裏長街,數十個婢子手捧花籃,那個傍晚,落日昏黃的餘暉下,漫天的花瓣紛飛中,青衣紅緞的侍者抬著軟轎緩緩而行,轎簾晃動間,可以看到一襲紅衣如火的新娘靜靜坐著,她看著轎外湊來看熱鬧的百姓,臉上是淡淡然的表情。
在長毯的盡頭,束發盛裝的郡王沈溯負手立於府邸門前,平日裏大家隻見他寬袍緩帶,一副悠然的模樣,卻不想這個未及不惑的男子在著了一身喜服之後,會那般俊朗飄逸。
這一場被世人稱讚婚禮一直持續到深夜,臨時從塞北各郡邀請來的名門賓客們一直暢飲到了半夜,這些人或多或少,隻是為了殷勤地討好這個新來的皇親國戚而已,可是,卻沒有想到,這個郡王在婚宴上也如此熱情,與他們一直飲到深夜,直到賓客散盡之後,才在侍者的攙扶下蹣跚地朝著新房走去。
雪澈坐在床榻旁,有些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明豔的燈火,她已經遣退了婢子和喜娘,換了一身便服,此時那鮮紅的嫁衣已經掛在了衣架上,看著上麵花紋繁複的牡丹刺繡,她忍不住伸出手去,一筆一劃地描繪著紅綢上嬌豔華麗的花朵。
“說起來,姑娘你穿紅衣也是十分好看的。”有淡淡的聲音響起,抬起頭時,才看到了一身酒氣的九卿王已經站在了她的身旁。身著喜服的男子俯頭看著她,已經沒有了剛剛在外麵的醉態,隻是靜靜地看著坐在榻邊的少女。
“多謝王爺誇獎了,這麼美的衣服,怪不得多少女子都想穿呢。”雪澈也隻是笑了笑,站了起來,將頭上的鳳冠也取了下來,看著滿是珠玉的頭飾,她歎了口氣,“不過是做戲罷了,王爺何必如此破費呢,這麼短的時間裏麵找到這麼好的東西,應該要花很多金銖的吧。”
“對女人,本王可是從來不會吝嗇的。”沈溯隻是嗬嗬地笑了笑,想起當初在頤妍殿前打碎的那一支玉簪,想起那個人冷冷的眼神,他也隻覺得心頭一緊,不想再多想下去,“雪姑娘今天就在這裏早點休息吧,明天大概就要動身了,這一路南去可是很幸苦的。”他說得那樣的隨意,走得那樣的自然,偌大的新房裏又隻剩下了雪澈一個人,看著窗外漸漸暗淡下去的燈火,她輕輕歎了口氣,希望,明天能如預期的一樣順利吧。
淡雅的春風低低地吹過樹梢,川平郡外的官道上,今天聚集滿了前來送行的軍士和百姓。就在昨天,他們的郡王沈溯才剛剛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可是今天,卻接到了帝都傳來的旨意,要削去他的官位和爵位,押解去帝都聽審,聽說,還是企圖弑君的大罪。
出人意料的是,這個桀驁不馴的九卿王居然就這樣妥協了,他答應前往帝都協助皇室查明真相,條件卻是要自己的新婚妻子同去。
對於這個剛剛成婚的王爺,欽差似乎不好拒絕這樣的請求,他總不能讓這對昨日才剛剛結婚的新人就這樣分開,思慮再三,欽差終於同意了他的請求,讓雪澈和他一起上路。
“本王此去帝都協助調查,諸位將士留守塞北,一定要盡心盡力,不要因為本王不在就有所懈怠。”看著站了一路的銀甲戰士們,九卿王靠在馬車旁,懶懶地笑著說,“本王相信,陛下和太後娘娘聖明,定能還本王一個清白,在本王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你們要聽候晏大人的調遣,就如同我在一般。”
“晏某與各位將軍在川平恭候王爺歸來。”新郡守晏川行著了一身官服,躬身作揖,朝著九卿王行了一個大禮。他沒有想到,這個才來一年的王爺居然就這樣被免除了一切官職,更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能當上川平郡的郡守,在這樣的場麵下,他依舊有些忐忑。
“本王不在,這裏就交給晏大人了,”看著這個平凡的男人,沈溯淡淡地笑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讓那個魅女拚盡了所有,也不知道,她是喜歡他哪一點呢,“風彥,玄圭,以後你們要聽從晏大人的安排,對晏大人,對天義要如對我這般忠誠,知道麼?”
“屬下遵旨。”玄圭和風彥俯身一拜,仰起頭時,兩人臉上都寫滿了擔憂,雖然王爺曾告訴他們,一切都會沒事的,可是,這樣一去帝都,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情況,若是王爺回不來,他們又要怎麼辦?
“諸位大人放心吧,雪澈一定會好好照顧王爺的。”馬車的門簾被一支纖細瓷白的手掀開,雪澈探出了頭,看著車外的人們,淡笑著說到。今天她一襲月白錦衣,袖口領間淡藍色的繁複花紋細細勾勒,精致美麗。她挽了一個飛霜落雪髻,幾縷青絲散落在頰邊,隨著微風舞動,帶著幾抹嫵媚。她說著,提裙跳下了馬車,將一件披風披到了沈溯肩上。
“有勞愛妃了,不想剛剛成親就要愛妃與本王車馬奔波,實在是本王的過錯,不若,愛妃還是留在川平郡吧,在這裏等本王回來可好?”拉過雪澈的手,九卿王柔聲說到,他的聲音那樣輕柔帶著點點的憐惜,就如同對情人的低語。
“既然做了王爺的妻,便是去刀山火海,雪澈也要和王爺在一起不離不棄。澈兒不願意留在這裏等待,還請王爺帶澈兒同去。”眼波盈盈,雪澈說得情真意切,那樣的景象,在外人看來,真真是一對恩愛不棄的夫妻,站在一旁的欽差看著,歎了口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王爺這次前去多加小心……”風彥看著他們,臉上的擔憂掩飾不去,他目光掃過雪澈對上那一雙純淨的眸子時,突然心頭一震,慌忙轉開了眼睛。
“風將軍,我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小隱就拜托你照顧了,你替我告訴他,不要忘了自己的夢想,在川平郡好好等我回來。”想起那個孩子,雪澈幽幽歎了口氣,她算好了一切,卻始終算漏了他,算漏了他對她的感情,她不知道,不知道以後自己到底要怎麼去麵對他,麵對這份感情。
“王妃放心吧,風彥會照顧好息隱的。”依舊不敢去看她,風彥點了點頭,避開她的眼睛,沉聲說到。那樣的神情,那樣的模樣,不知道為何竟然讓他想起了那個人,那個離去多年,卻一直活在他記憶裏麵的女子。不知為何,在看到昨日那一襲如火嫁衣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她們兩人是如此相像,一樣的眉眼,一樣的神情,那樣驚人的相似竟然讓他不敢去看雪澈一眼。
“怎麼?風將軍為何不敢看妾身呢?是妾身的妝容讓將軍不忍看,還是其他原因呢?”看到風彥側過了頭,雪澈恍惚明白了什麼,她看著他,淡淡的笑了,笑容裏卻帶著絲絲的悲哀。
“其實,將軍不必如此介懷,她一直以來都沒有怪過將軍,是將軍自己不放過自己……”往前兩步,雪澈附在風彥耳邊輕聲說到。
“這些都是她告訴我的,她告訴我,能有這樣的結局她很幸福,至少,是死在了將軍手裏,而非他人。”聽到身旁男子沉重的呼吸聲,雪澈隻是繼續說下去,她的聲音輕如和風,聽在風彥耳中,字字落到他的心裏卻如千斤般重。
雪澈說完,轉身在沈溯的扶持下登上了馬車,她最後回望了一眼微風中的川平郡和塞北碧藍的天空,遠處的城牆上,裹著披風的少女悄然而立,正遠遠看著他們這個方向。那一眼仿佛望穿了少女的宿命,雪澈歎了一口氣,終折身進了馬車。
“大家就此別過吧。”車上的沈溯看著送行的人群,揚聲寬慰了一句,目光最後掃落在風彥身上,想起剛剛雪澈的舉動,他終是搖了搖頭,進了馬車。
侍衛揚鞭,車輪轉動,兩輛馬車載著欽差和九卿王夫婦緩緩離去,塞北風起,吹散了一季寒冬,卻吹不散襲人的寒氣。
玄圭看著遠去的車馬,眼神淡淡,容色寂寂,良久,他回頭看向站在他身邊的年輕軍人時,他有些呆住了,銀甲束發的軍人在聽完王妃的叮囑之後,緩緩跪倒在了路上,此刻的他,用那雙久握長劍的雙手緊緊捂著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真是個傻孩子啊,就這樣,把他徹底推給了死去的那個人……”有些顛簸的馬車上,沈溯靠在軟座中,看著靠在車壁上埋著頭的女子,惋惜般地歎氣說到。
“我本來,就不能和死去的人爭什麼……”雪澈將頭埋在雙膝之間,烏黑的長發散落下來,女孩的聲音悶悶的聽不清楚,她孱弱的雙肩微微地顫抖著,卻一直在克製住自己不要哭出聲音。是的,這一次,她完完全全把那個第一眼就愛上的男子送回到了故人身邊,那樣的話,會讓那個死去的人在他心中成為永恒,她卸下了他心中的負擔,卻讓他永遠將自己拒之門外,或許,這一切都是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