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端】 第二十話 堂上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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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西陵街的郡王府內,也擠滿了人,與校場的熱鬧場麵不相上下。隻是,在這裏聚集的,都是一些文人墨客,而且,多少二十歲一下的青年才俊。
“下一位,晏子陵。”持筆的文書在堂中高呼,傳喚下一位考生。
“快點啊,子陵,到你了。”堂外響起了清脆的女聲,悅耳如鶯啼。
隨著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人群中分開一條小路,一個紫衣女孩拉著青衫少年快步跑進了大堂。
“終……終於趕上了……”青衫少年顯然是累壞了,他俯下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哪位是晏子陵?”文書坐在那裏,看著匆匆闖入的兩個人,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
“他,他是晏子陵,是晏侍郎家的少公子。”紫衣女孩見此,一把將少年扯到了文書的桌前,笑著大聲說。
“在下晏門晏子陵,拜見先生。”少年被女孩扯得一個踉蹌,正了正身子,平定了急促的呼吸,俯身做了個揖。
“你可以今日在此開堂是為何?”文書見他彬彬有禮,臉上的不耐煩也緩了緩。
“九卿王殿下設館授予天下之道,今日是在此挑選學生,子陵鬥膽,自恃有一片愛國赤誠,願為天下出一份力,所以來報名。”青衫少年朗朗開口,聲音不急不慢。
“王爺收學生,是有要求的,晏公子讀過些什麼書呢?”
“《九政》,《七學》還有《天義皇史》和《庸學政商錄》。”晏子陵長身一拜,朗聲回答。
“這麼多書?你都能懂嗎?”文書挑了挑眉,有些不信地看著眼前這個隻有十五六歲的少年。
“有什麼看不懂的,子陵五歲作詩,七歲成畫,稱得上是川平郡的神筆之才,幾本政史有什麼難的。”少年還未開口,他身邊的紫衣少女搶先一步說到,聲音中帶著幾絲炫耀。
“婉兒!”少年臉色一沉,扯了扯少女的衣袖,“她自在成性慣了,有失禮節,先生勿要見怪才好。”
“你叫什麼名字?”文書卻隻是一臉笑意地看向少女,這是一個明麗的女孩,雖生在塞北,卻有著南澤女子的秀麗,眉如柳黛,唇如紅英,玉肌如雪,那雙水眸中透著傲然的神情,有一種高貴出塵的氣質,若稱為絕色,也不為過。
“我叫蕭婉。”少女一點也不羞澀,朗聲回答到,聲音如佩環輕撞,清脆動聽,“我是陪子陵來報名的。”
“婉?柔如春風,麗如夏水,是個好名字。”文書笑著點了點頭,由衷地讚歎到,語罷,有看向晏子陵,“讓我來考考你。”
“兵道幾何?”文書隨意地翻動著案上的卷宗,問了一句。
“凡兵之道莫一乎,一者,能獨來獨往,帝曰:‘一者,階於道,幾於神。’用之於機,顯之於勢,成之在於君也。”晏子陵聽罷,再次作揖,從容回答。
“好!好一個‘莫過乎一’。我再問你,前幾日北陸合川部南下剿滅洛桑,對於合川部這個舉動,你有什麼看法。”身子微微前傾,文書饒有興趣地看著少年,問。
“子陵不敢妄談國事。”晏子陵卻沒有回答,隻是作揖淺聲說到。
“你不必拘束,隻是想聽聽個人意見而已,沒什麼大礙的。”
“合川部此舉,雖看似北陸內亂,實則是對合川對天義的一個威脅和警告,洛桑部一滅,合川的領地直抵黎陽關,威脅塞北安全,所以九王爺才在這幾日擴軍備戰,以防北陸來犯吧?”晏子陵也不再推脫,隻是有條有理地說到,“這麼多年來塞北重商抑軍,若再不練兵備戰,怕是總有一天,合川部會叩響黎陽關,南下攻打我天義,到時候雖然帝都有百萬雄師,可是畢竟相隔甚遠,待到援兵搬到,塞北各郡怕是要丟失大半了。”
“說得好……”黑衣文書聽罷起身,看了看等在堂外的文客們,揚聲到,“今天就到這裏,各位且自散去吧。”
“還這麼早,怎麼就讓大家走了呢?”少女有些不解地探出頭,發現文書桌子上的名冊上一字未寫,“咦?你一個人都沒收啊?”
“成材之人,千人中隻取一個,我在這裏坐了大半天,等的就是那一個。”文書打開放在桌子上的折扇,輕輕扇著,一臉的笑意。
“那你等到了沒?”少女又開口問。
“等到了,就在眼前。”文書大笑,指了指立在一旁的晏子陵。
“你是說你要收子陵做學生?”少女眼中有了欣喜的神采,上前扯住了文書的長袖問道。
“嗯,若是晏公子願意入得我門下,玄圭定當傾囊相授。”玄圭斜倚在書桌前,看著晏子陵,一臉的笑意。
“你……你是墨雪將軍玄圭?”半響沒有出聲的晏子陵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猛然回過神來,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閑散的文書。
“哎,你知道我?”玄圭卻是略顯詫異地看著他。
“將軍文武全能,上馬能斬敵千萬,下馬能運籌帷幄,子陵早有所聞。”晏子陵恭敬地回答,
“這不過是大家的吹捧和抬愛罷了。”聽他說完,玄圭心情大好,搖著折扇看著他問,“子陵,你可願意做我的學生?”
“將軍,子陵有一事想請教?”晏子陵並沒有立刻回答,隻是上前一步,俯身相問。
“講。”
“將軍教我,是為皇帝陛下教了,還是為九王爺教?”晏子陵的聲音不高,平平緩緩。
“王爺忠於陛下,王爺手下的人自然也是陛下的,你這個問題沒有意義。”玄圭皺了皺眉頭,冷冷地看向晏子陵。
“王爺是虎狼之師,一代雄才,終有一日是要縱橫天下的,那時候,作為將軍的學生,我是不是必須站在王爺身邊,與他一起揮師南下?”少年驀然抬起了眼,看著玄圭,眼中沒有半點懼意。
“子陵……”一旁的蕭婉見一向平和的子陵居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有些緊張地喚了他一聲,不由自主地擋到了玄圭和晏子陵之間。
“你不願意嗎?”玄圭的目光越過蕭婉,落到了晏子陵身上,那目光利如刀劍,帶著淡淡的殺意。
“晏氏一門雖為小族,卻始終是終於皇帝陛下的,子陵又怎可以與亂臣為伍。”晏子陵拱手,聲音中帶著金屬相擊的脆響。
“亂臣?”玄圭沉下臉臉,直視著眼前這個文弱的少年,那個膚色白皙的文靜少年靜靜地站在那裏與他對視,沉如古井的眼中沒有一絲懼意,仿佛要用眼神壓住一切。
蕭婉看著眼前的黑衣文書,他的眼神中充斥著憤怒和殺意,蕭婉有些怕了,她也沒有想到子陵會說這樣的話,周圍沉重的壓力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她此刻隻想逃離這裏,越快越好。可是,她不能,她不能丟下子陵,所以,她站在那裏,用嬌小的身軀將少年護在了身後。
“果真是有膽識的人。”玄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晏子陵,突然笑了,打破了一堂的沉靜,“真有膽識。”
晏子陵低下了頭,不再看他,卻也不退讓。
“你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玄圭移開步子,踱到了桌邊,“可惜,我們始終是要站到不同的戰場上,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怕。”晏子陵低低地說,他把蕭婉拉到了身後,抬頭,平和地看著玄圭,“可是,有些東西,比死更重要。”
“那麼,你不怕我殺了她嗎?”似乎想到了什麼,玄圭用合上的折扇輕輕點了點他身後的蕭婉。
“隻要晏子陵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人傷害她。”晏子陵拉住蕭婉的手微微用力,“蕭婉絕不會死在我之前。”
蕭婉愣住了,她側頭,看著這個平時溫文爾雅的少年,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握著的手微微加力,握得更緊。
“有骨氣,還有情義。”玄圭拍手大笑,掃了他們一眼,“你們走吧。”
“將軍不殺我?”晏子陵有些驚訝。
“我一個大人,為何要為難兩個孩子,你要記住,路是你自己選的,以後,可不要後悔。”玄圭笑著看著他,眼中有一抹惋惜之意。
“多謝將軍教誨。”晏子陵也不再多說,隻是俯身一拜,拉著蕭婉朝外麵走去。
“希望有一天,可以在戰場上相遇,那時候,希望你不要太令我失望。”玄圭看著他們的背影,低歎了一句。
“子陵不會讓將軍失望的。”一青一紫兩個身影消失在大堂門外,少年的聲音遠遠傳來,驕傲不屈。
在很多年以後的皇城金殿之上,身著華服的貴婦在看到那個年輕男子的屍體時,突然就想起來多年前青衫少年在塞北郡王府的那一席話。那一刻,貴婦撲倒在他的屍身上,淚流滿麵,原來,他始終沒有忘記他當日的承諾,他終是先她一步,死在了她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