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身體在急速下落中，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麵頰被風刮的生疼。
    尹苻抽出藏在腰間的長劍，猛地插入岩石之中。劍與岩石摩擦出耀眼的火花，尹苻緩緩降落到崖底。
    尹苻緩緩撕去臉上的麵皮，原本清秀的麵容變得冷豔無比，魅惑人心。銀色的月光照進她的眼睛，折射不出任何表情。
    尹苻掌上施力，那張麵皮在她的掌中化成粉末，隨風而逝。
    照海靠在樹幹上，嘻嘻一笑，“念漻的武功還是那麼好。”
    “屍體準備好了麼？”
    “當然，保證沒有人能認出那張臉，卻又不得不相信那不是你的屍體。”說完，照海朝尹苻拋過去一粒黑色藥丸。
    尹苻接過服下，“我已服下墨焰，我會殺掉冒頓哀，隻請父親放過文韞哲，並轉告父親，念漻對不起他，但此生，念漻不再有任何遺憾。”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他死的。不過，你一定要非常小心。南蠻王有一名極厲害謀士，他是鬼穀鬼醫無風的唯一傳人，人稱千麵王。雖然你的易容術盡得主子的真傳，但你卻不一定能看出他易容的破綻。他可以完全完全模仿任何一個人的麵容，甚至身形，包括聲音，無一不像。”
    “我會小心的。”
    看著尹苻走遠了，照海才小聲嘀咕，“主子也真是的，不想讓念漻死，就直說好了，還讓我費那麼大的勁把赤焰融進墨焰。”
    十
    南蠻之地。
    “久候了。”女子一身黑色的勁裝，一頭長長的墨發用一根黑色的絲帶高高豎起，麵容冷豔絕麗，手拿一把銀白色的長劍。
    “並沒有等多久，隻是聽寧先生說你今日要來。”南蠻王冒頓哀坐在大帳中寶座上，他身材高大，麵容粗獷。
    “早就聽說中原第一殺手念漻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今日我是來取你性命，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痛苦死去。”念漻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格外清冷。
    “是要取我性命嗎？”一人從帳中的屏風後走出，那人，有著和冒頓哀一樣的麵容，一樣的身形，一樣的聲音。
    念漻緩緩抽出寒光閃閃的長劍，她感覺到在那人從屏風後出來看到她的那刻，他呼吸的頻率變快了。
    “既然千麵王也在此，那我就兩個一塊殺。”
    念漻提劍朝屏風前的冒頓哀刺去，卻在半空中，變轉方向，朝寶座上的冒頓哀刺去。
    電光火石之間，寶座上的冒頓哀的脖頸上出現一道血痕，而念漻的長劍滴血未沾。
    “不愧是暗影第一殺手。”屏風前的冒頓哀長袖掃過麵孔，又換了一張麵容，清雅絕塵，仿佛不食煙火，正要乘風歸去的仙人。
    “早在十年前，就已聽說過你的名字。哼，你父殺我全家，此仇不報，不共戴天。”
    念漻皺眉，“你是寧國賢的兒子？”
    “你猜的不錯，我就是寧寒鈺。”
    “不可能。我明明見過你的屍體的。”
    “哼，我那日躲在水缸之中，我將一個小孩的屍體易容成我的模樣，才活了下來。”
    “動手吧。”
    “好。”寧寒鈺微微勾起唇角，長袖掃過麵孔，又換了一個麵容。
    那是文韞哲的臉！
    趁念漻發愣之際，寧寒鈺挺劍朝念漻刺去。
    十一
    寧寒鈺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
    “是我低估了你。”
    念漻跪坐在地上，輕撫著那張和文韞哲一模一樣的臉，低低開口，“你也是文韞哲。”
    寧寒鈺一怔，“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給他用的金瘡藥，裏麵摻了茉莉花。我在你身上聞到了茉莉花香。原來，寧寒鈺，千麵王，竟是同一個人。”
    “隻不過你知道的太晚了，而我，早在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易容成尹苻。三年前，我去蒼山采藥，看到了尹苻的墓碑。後又聽說尹苻要與文韞哲成婚，我就發現是你。成親的前一日，文韞哲心疾突發猝死。這可是上天給我的大好時機，我無時無刻都在想要殺了你。我便易容成文韞哲的模樣，與你成婚。”
    “原來如此。”念漻苦笑，“那李冰呢？”
    “她？”“寧寒鈺冷笑，“隻不過是一顆可以讓你日夜受盡折磨的棋子。況且，他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是文韞哲的。”
    “原來你早就知曉……”念漻輕笑出聲，笑道眼角都流出了晶瑩的淚滴，“原來從頭到尾隻是個笑話，隻有念漻自己一廂情願。念漻殺人無數，卻獨獨栽在你寧寒鈺手上。”
    “父親，孩兒不孝，請您原諒。”念漻抹去嘴角溢出的黑血，輕笑，“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
    念漻又看向躺在地上的寧寒鈺，“該還的債是遲早都要還的。十年前我父親殺你全家，隻是拿錢受了他人的囑托，今日我——”
    “咳……我來還……”念漻捂住嘴巴，卻有抑製不住的黑血從指間流出。
    “嗬……咳咳……如今，我也不欠你什麼了……”念漻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向後倒去，閉上了眼睛。
    整個世界在那一瞬間沉入觸不到底的寂靜。
    十二
    寧寒鈺隻覺得自己的心一片一片的碎掉。他是一直都想殺她報仇雪恨的，可當她滿身鮮血，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時，他卻發現自己錯了，錯的離譜，報仇什麼的都不重要，隻要她還活著，隻要她還活著……
    十二個時辰過後，他身上被封住的穴道被解開。寧寒鈺跌跌撞撞的走向那躺在地上的人，他想伸手去摸那人的臉，卻又害怕自己摸到的溫度冰涼刺骨。
    寧寒鈺跪在地上，他聽到了那人一聲微弱的呼吸聲，他將那人擁入懷中，已是淚流滿麵。這一刻，他是無比的感謝上天。
    “你不是尹苻，我不是文韞哲。你是念漻，我是寧寒鈺，寧寒鈺此生唯念漻一人。”
    “念漻，我們回家。”
    汝愛我心，我憐汝意，以是因緣，經千百劫，執著纏縛，情之所鍾，糾纏入骨，自始至終，形影相隨，生死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