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山河破碎風飄絮 第三十二章·終究逃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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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了。”梨修伸出手指,一片雪花落到指尖上,一瞬間的涼意,然後便化成了一滴淚般停留在上麵。
“嗯。”痕軒應了一聲,把劍丟在地上,語氣有些不對勁。
“你受傷了?”梨修回頭,這才看見痕軒衣服上有血跡,臉色也有些蒼白,“怎麼會受傷,你帶去的那些人呢?”
“都死了。”痕軒麵無表情的說著,然後解開衣服處理傷口,胸口上那一道劍傷上的血將肉與衣襟粘在一起,脫衣服的時候撕扯著傷口硬生生的疼。
“洛凡不是沒和流焰在一起麼,這樣你也會受傷?”梨修冷笑一聲,“那你也太沒用了吧。”
“可是,你算錯了。”痕軒抬起頭來盯著梨修,“洛凡突然又趕回流焰身邊了。”
本來以為沒有洛凡在身邊,這次一定能將流焰鏟除,可是沒想到,就在痕軒的劍指向流焰的時候,洛凡突然出現,於是痕軒才受了這一劍,可是帶去的人卻都折了,隻剩他一個人負著傷回來了。
“嗬嗬,流焰這個小狐狸。算了,沒殺死他也罷,他一定會將這筆賬算到雪楓頭上的。”梨修拿出藥瓶走過去,將瓶中的藥沫倒在手上,朝痕軒的傷口塗去。一陣撕裂般的疼痛,痕軒身子一震,立刻又穩住了,臉上滲出細密的汗來。
“忍著點,這藥烈的狠,可是你的傷會好的快點。”梨修纖長的手指在痕軒血淋淋的胸膛上靈蛇般遊走,鮮紅的指甲就像沾染上了血一樣妖豔。痕軒早就習慣了梨修這些狠毒的方子,她的藥,總是比一般的藥要厲害些,是藥三分毒,可是梨修的藥卻不止三分毒。
“我有一事想問你。”痕軒忍著疼痛開口。
“說。”
“你有沒有對凝兒下手?”
和梨修共事這麼長時間,痕軒對梨修的手段是全都看在眼裏,她總是悄無聲息的在背後布下一張張網,然後遠遠看著網中的人互相掙紮,廝殺。或許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自己也早就被算計進這張網裏麵了。可是,隻要能複國,能揮師滅了夜城,報了流焰昔年欺辱之仇,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痕軒此時什麼都沒有,唯獨隻有一樣,就是他比流焰更加狠心。
可是他最擔心的,就是梨修對斂凝動手。他好像很久沒有想起斂凝了,那個如陽光般出現在他生命裏的少女,在他最落魄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的少女,和他一起葬了他的父皇的少女……其實,她一直就在他心底裏,從未曾有一刻的忘記。
凝兒,你可知道,我並不是那個癡傻的模樣,你的所有我都記在心裏,等到有一天,我會重新站在你麵前,替你拭去額頭的汗珠,再也不離開。
“你說幽雲國的那個公主?”梨修指尖用勁,痕軒疼得眉頭緊皺,“我隻是替她安排了個好去處,彈彈曲,跳跳舞,那不是她擅長的麼。這是我的計劃,你不用插手。”
“你到底,有多少事瞞著我?”
“嗬嗬。”梨修勾唇一笑,“你怎麼能這麼問呢,你應該問,我到底有多少事是你知道的。”
的確,雖然痕軒一直呆在梨修身邊,可是梨修的一些計劃他甚至都毫不知情。
“我不管你有多少事瞞著我。”痕軒直視著梨修那有些惑心的眸子,堅定的說,“隻要你答應我的事不會食言,還有,你不能傷害她,這就足夠了。”
“怎麼,你喜歡上她了?”梨修語調輕浮,“我可告訴你,她的身世可不是那麼簡單,你不要惹禍上身。”
斂凝的身世不簡單?她不是幽雲國國的公主麼?難道她還有其它的身世?想到這裏,忽然一副畫麵出現在痕軒的腦海。他第一次遇見斂凝的時候,她送他回家,可是沒曾想在路上遇到流焰,流焰將他抓過去浸在河裏折磨他,那一次他差點就沒命了,若不是要忍辱負重他一定和流焰動手了。最後的時候,是斂凝救的他,她救他的時候出現了奇異的畫麵,斂凝周身浮現出光暈,有花瓣樣子的螢火在她的身旁飛舞,他以為那是幻覺,可是如今看來難道不是幻覺?
“你別想了,你是想不明白的,總之,你最好不要對她動情。”梨修將紗布一層一層裹在痕軒健壯的胸膛上,“還有,你要找的人我已經幫你找到了,等過些天,我就帶他來見你。”她慢慢將紗布打結,然後起身在銅盆裏淨了淨手。
“好。”痕軒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所有的感情卻都表現在眼睛裏了,這麼多年的找尋,終於有了結果,父皇的在天之靈也可以放心了吧。
“對了,他,是一個大夫呢……”
“大夫?”
“而且,他很快就會是聞名天下的神醫了。”梨修胸有成竹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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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澤,水遙,洛王流焰的暫時府邸。
“焰,換身衣服吧。”清舞拿著幾件嶄新的白衣站在流焰床前,一臉擔憂的神色。
從回來到現在,流焰就一直躲在房間裏,連身上那件被刺破的粘著血跡的白色袍子都沒有換,也不讓人來處理傷口,就這樣一個人坐在床上,屈著一條腿靠著牆壁,一言不發。
“焰,你別任性了好不好。”清舞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時,但是看見流焰帶回來一具陌生的屍體,知道事情有些不尋常,眼見流焰又這個樣子,他的傷口還沒有處理,萬一發炎感染……清舞心疼,可是卻幫不上什麼忙,心裏又一陣難過,絲絲縷縷的疼痛糾結在一起,在清舞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用力的絞著,直到溢出血來。
焰,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這樣折磨自己又何嚐不是在折磨我……
“我沒事……”良久,流焰終於看著眼圈泛紅的清舞吝嗇地開口吐出幾個字。
“先處理傷口好不好,讓大夫看看好不好……”清舞聽見流焰好不容易開口不禁喜極而泣,生怕他再不說話,於是就像哄團團一般低聲,語氣裏充滿了乞求。
“叫大夫進來吧。”流焰下床來,立刻恢複了原本的樣子,變成了那個邪氣的少年,麵容上寫滿了冷峻和淡漠。清舞立刻扶著他到椅子上坐下來,叫外麵等候了許久的大夫進來。
洛凡和大夫一並進了來。
“王爺。”此時流焰已經成了洛王,洛凡便也不再稱呼他為殿下了,“您安排的事辦妥了。”
流焰點頭,看著洛凡手裏盛著骨灰的盒子。秦舒依最後一句話是帶她回離洲,可是他若帶著屍體去離洲終究太過招搖,所以,他隻能下令將她火焚,然後將她的骨灰送回離洲。
“王爺,離洲那邊的探子傳來消息說……”洛凡看了一眼流焰的神色然後據實稟報,“佚水泓死了。”
“死了?”流焰眼神一緊,怎麼會突然死了,難道當日雪楓下的手真的如此狠毒,那麼他這一次去離洲豈不是背負了兩條人命,佚天寒又怎麼會輕易放過他。
“所以洛凡認為,這一次王爺還是不要親自前往的好,何況王爺的傷……”
“無妨。”流焰由清舞幫著一點點穿上衣服,又問洛凡,“她呢?”
“斂凝姑娘此刻在東院裏,還沒醒。”洛凡自然知道流焰問的是誰。
“好,沒事你們就都下去吧。”
此時此刻的流焰完全看不出來受過傷,一襲白色綢緞,袖口鑲著淡紫色的邊,腰間束著一條紫色的編織長絛,永遠是那樣翩然出塵的樣子。清舞隻這麼看著他就漸漸的出了神,最後戀戀不舍的離開了房間。流焰這才微微皺起眉頭,輕咳了一下。
斂凝醒來的時候已經入夜了,她低聲喚了一聲“銘辰哥哥”可是卻沒有人回應。看著周圍陌生的擺設心裏有些不安,最終,這些不安隨著她推開門變得越發猖狂。因為在涼如水的月色下,她依稀看到了遠處那個白色的背影,那樣熟悉的背影,是她曾經痛恨過的,厭惡過的,再也不想看到的背影。
終究還是沒有逃離他的掌控麼,斂凝漠然的笑,他還是不會放過她,他來繼續折磨她了。
毫無意識的,斂凝竟然走到了流焰身後。流焰坐在地上,背靠著樹幹,屈起右腿,右手搭在膝蓋上。
忘記了多麼久以前,斂凝也看到過這樣的畫麵,那時候流焰就是這樣坐在樹下,帶著悠閑和邪氣的表情看著遠處被折磨的痕軒。隻是那時候,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幽雲國公主,而此時,她隻不過是這個白衣少年手裏的棋子,玩物。
流焰身邊擺著幾壇酒,他聽見腳步聲抬頭投向斂凝的目光裏都夾雜了醉意。
該說什麼呢,怒叱他麼,譏諷他麼,打他,還是殺了他?斂凝站在流焰麵前,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做,因為她覺得太累,而且太徒勞,她已經不想掙紮了,這樣毫無意義的掙紮隻能讓自己更加的遍體鱗傷。從現在開始,她覺得自己什麼都不在乎了,因為就算她在乎了,又有什麼用呢,她在乎了,那些人就可以不受傷了麼,就可以不離開她了麼,她渺小得,就像這滿地的塵土。
“這個,還給你。”流焰揚起手中的左翼精誠。
“為什麼。”斂凝沒有接。
“因為,他死了。”流焰見她不接,隨手丟在她的腳邊,然後拿起酒壇自顧自的灌著。
就像整個世界轟然倒塌在烈火焚過的荒原,燒灼的疼痛一點一滴在她的心口蔓延,被踐踏過的雲朵大塊大塊的跌落,然後火辣辣的疼痛……
那個人死了。
那個叫她小丫頭的少年,那個笑起來就像是沒過大地的月光的美好少年,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死了……原來,她從離洲的匆忙離開竟是她和他的永別,她對他的感情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就因為他的死而夭折……
斂凝俯身雙手拾起塵土裏的晶瑩剔透的如翼精誠,然後輕輕吹去上麵粘著的沙粒,就這麼蹲在那裏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著不肯停下。
“是你殺了他。”她問他的語氣居然出奇的平靜。
“是與不是他都已經死了,又有何用。”流焰不想回答,就算不是他親手殺了佚水泓可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佚水泓的死他撇不掉,可是他也沒想撇掉。這個擁有了他母妃二十年疼愛的人,他心底裏其實是恨透了的。流焰又咳了幾聲,身上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他的傷怎麼可能允許他喝酒。
“若是你殺了他,我也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