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山河破碎風飄絮 第二十章·鳳凰流落,滿城秋色離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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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李煜
窗外雨瀟瀟,淅瀝打在一庭花草上,那聲音,仿佛一種呢喃,就像是在呼喚著什麼,輕而易舉的滲入到人的心房。
回來吧,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回到這個一直屬於你的地方……
父皇,父皇你在哪裏,這裏是幽雲麼?
笑語歡聲,盈盈入耳,絲竹繚亂,歌舞升平……
昏迷中的斂凝緊蹙的雙眉終於一點點舒展開,她的臉上是不設防的安然,就像是回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一樣。
“弄醒她!”尖利的女聲不合時宜的響起,劃破了雨絲的樂音。
急促而來的寒冷,銳利的刺入腦海,身邊所有的美好事物一瞬間全部退卻,縱使她驚呼著挽留,可是卻什麼都抓不住。斂凝被這盆冷水澆醒了過來,睜開雙眸,視線裏出現了兩個模糊的身影。
兩個穿著豔麗的婦人一左一右坐在房間裏,她們目不轉睛的盯著斂凝。斂凝發現自己手腳都被縛住,這才依稀明白過來,自己是被那人販子賣掉了。
“這是哪裏?”
“姑娘你不用怕。”左邊的婦人熟絡的一笑,“這裏啊,是牧豐鎮。你呀,就叫我王姨好了。”
牧豐鎮,幽雲邊陲並沒有這麼個鎮子啊,難道自己已經出了幽雲的地界了麼?
“牧豐鎮,在哪裏?”
“嗬嗬,原來是個遠道而來的姑娘呢,這個好。”右邊的婦人開口說道,“牧豐鎮,在荷漠。”
荷漠?斂凝想,原來那人販是把自己賣到荷漠了,從幽雲邊陲的那個小鎮到荷漠路途不遠,看來要逃回去也是有可能的。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剛才的婦人又繼續說道,“我姓趙,你叫我趙姨吧。”
“我讓人家小姑娘稱呼我王姨,你跟著學什麼,還趙姨,你也好意思,老母雞一隻還裝什麼嫩啊。”
“王惜月,你別在這跟我猖狂,老娘懶得把你放在眼裏!”
“趙芳華,我還就跟你猖狂了怎麼著,別每次都跟老娘搶人!”
那個被叫做趙芳華的女人氣得甩了一下手裏的絹子,不再理睬王惜月,徑直朝斂凝走過去:“姑娘,你從我二人當中選一個人,選中誰,你就跟誰走,這是這的規矩。”
“去哪?”
“一塘荷或者是繚亂軒。”
“一塘荷是青樓,繚亂軒是賣藝之處。”王惜月也湊了過來,“我二人其中一個是一塘荷的媽媽,另一個是繚亂軒的當家,選到哪,全憑你的運氣,你選吧。”
斂凝聽出了話裏的意思,她們並不告訴她誰是一塘荷的媽媽,誰是繚亂軒的當家,卻隻是讓她選人。如今逃走是一時半會不可能了,隻能先假意順從她們,可是這一個選擇,倘若選錯了,豈不是要毀了清白,她原本一介公主,難道竟要淪落風塵麼。早知如此,還不如在父皇靈前時就一並隨父皇去了。
“我……”斂凝剛一醒過來就麵對這樣的狀況未免有些不知所措,就算是選擇,也一定要弄清楚自己是去了哪才好。
“王姨,趙姨,這繚亂軒想必有很多身懷絕技的姑娘,想必這繚亂軒的當家的也一定是不一般的。”斂凝說著偷偷的打量著兩個婦人的表情,可以她們卻沒有一點反應,這讓斂凝很是憂慮,“可是我在昏迷中也聽說,這一塘荷的生意是越來越……”
“姑娘切莫耍什麼小聰明,我二人是斷不會告訴你誰是一塘荷的媽媽,誰是繚亂軒的當家,這是規矩,你還是直接選吧,不要白費口舌了。”趙芳華打斷斂凝的話。
斂凝本想激她們一下,讓她們說出來,可是沒想到被看穿了。
“不,不。其實縱使你們不說,我也是知道的。”
“你知道?”
“嗯。”斂凝點頭,“因為在你們兩個人一起來之前,你們其中的一位不是早就來見過我了麼,還和我說了那麼些話,我都還記得的,所以啊,我是要……。”
“什麼?”趙芳華一驚,心想肯定是王惜月事先來過,“王惜月,你也太不講規矩了吧,你竟然背著我先來。姑娘,就跟我趙姨走,趙姨保證你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姑娘你別聽她的,她是這妓院裏的老鴇,她哄了你去是要你賣身的!”王惜月心下也懷疑趙芳華因為見這姑娘貌美事先來過,也忙不迭的湊過來拆趙芳華的台。
“你!你以為你就好麼,你讓她們賣藝,最後還不是會把她們賣給人家做小妾!”
斂凝終於弄清楚這兩個女人的身份了。
“姑娘,趙姨也是過來人了,就語重心長的告訴你,看你這樣子便知你是大戶人家的落魄小姐了,你一直養尊處優,想必也是不能養活自己的。趙姨原本也跟你一樣,是個大小姐,可是一旦落魄了,便什麼都不是了。想比四處流浪乞討來說,還不如到趙姨這來,好歹也是有處安生避雨的地方。趙姨知道你心性高,多半是寧死也不肯淪落風塵的。可是趙姨那一塘荷裏,多的是你這種大小姐,她們到最後不也活得好好的麼。”趙芳華這一番話,當真的語重心長,言辭真切,忽略這話中意思的話,倒真像是為了斂凝好。
“說得再天花亂墜也是騙人家黃花閨女去賣身。你也不想想,哪個良家婦女會心甘情願去賣身。”王惜月見趙芳華又拿出那一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老法子,立刻幾個白眼飛過去,“姑娘,她那一塘荷不是個好去處,王姨看你手指白嫩細長,一定能彈一手好琴的對吧,不如跟了王姨去,王姨的繚亂軒隻賣藝不賣身,你仔細想想,便知要去哪了。”
“好你個王惜月,老娘非得跟老板去說說,讓他評評這個理,你總不能老跟我搶人吧,如今這個姑娘容貌姣好,放到你們繚亂軒豈不是浪費了!”
“你就去跟老板說,我倒要看看老板是偏袒你們一塘荷還是我們繚亂軒。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那個被大王看上要了去的幻姑娘不就是我們繚亂軒出去的麼,你們一塘荷有幾個這般好福氣的姑娘!”
這一塘荷和繚亂軒的幕後老板,其實都是一個人。這王惜月和趙芳華也都是他的手下,連同拐斂凝來的那十幾歲的公子,都是他的人。說穿了,這就是一個一條龍服務的販賣人口係統。
王惜月和趙芳華兩個人吵來吵去,斂凝倒像是個局外人了。
“你,你也別跟老娘這吵吵了,問問這姑娘,她願意跟誰走就跟誰走,我們也別插手。”終於,王惜月提出了一個具有建設性的提議,她胸有成竹的說著。
“我,還是和王姨走吧。”
聽到這話王惜月炫耀般的朝著趙芳華笑著:“早就說過了嘛,你呀,是爭不過我的!”
“就算你帶了她去,我看她呀,就是空有一副如花似玉的臉,早晚砸在你手裏,你還得來求我!”趙芳華一揮手絹,瞥了一眼斂凝,走了出去,把個房間的們摔得砰砰作響。
“既然你選擇跟著我,我不管你以前叫什麼,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繚亂軒的夜薰了。”王惜月送走了趙芳華那個對手,立刻收了剛才的笑臉,換上一副刻薄的表情,“小晴,你進來給她鬆開,拿張琴給她彈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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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幻的動作還是那麼快,這麼容易就進了荷漠的王宮了,嗬嗬。”流焰坐在馬背上,鬆鬆垮垮的握著韁繩,任憑馬兒慢悠悠的走著,微涼的風吹過來,揚起他的發絲,荷漠的風向來大,尤其是在這個逐漸天清氣朗的寒涼秋季,他也便懶得去拂開貼在臉頰上的那幾縷青絲。
秋向來來得這麼快。早上的一場秋雨過後,天氣又寒涼了幾分,在荷漠已經鮮能見到花卉了,有些時候能看見原本翠綠滿目的草原已經漸漸變成黃色,頗有蕭條的意味。
一陣琴音不知從何處逸出來,那曲調裏,是漲滿的要滴出水來的思鄉之情,壓抑卻又宣泄著,隻要有一點觸發,便能洶湧了吧。
“這曲調,倒是空靈的很麼,沒想到這荷漠也能有人彈出這般的曲子。”
流焰勒緊韁繩,停在了那裏。這樣好的琴音,他聽過一次。還是在幽雲的宴會上,是斂凝彈奏的。隻不過那首曲子裏全是歡快的意味,就像奔跑在林間的小鹿一般歡脫暢快。
“殿下,這琴音是不是有什麼不對。”洛凡雖並不鑽研音律但是他也聽得出來,這曲子不是一般的美妙。
“你覺得,這曲子和你上次在幽雲皇宮宴會上聽斂凝彈的,那一個更好一些。”
“斂凝公主的琴藝是大家公認的,雖說是有些恭維之意,但是她的琴藝的確是高超,無人能及。可是這曲子,卻也不輸與她。”
“斂凝的曲子雖說華麗不俗,可是畢竟少了些什麼。這個曲子,全是發自肺腑的真切之情。一個喜一個悲,自然是這悲傷之音更能打動人心了。”流焰臉上也是少有的低落,不過一會他便從這琴音裏走了出來,“等我們回到夜城,本殿要把這事告訴斂凝,終於有人可以勝過她了,本殿要好好羞辱她一番,一定是十分有趣了。”
長街之上,身著白衣的少年騎在馬上,臉上是滿滿的微笑,他笑著,又美好,又邪氣。
遠處的房間裏,斂凝修長纖細的手指撫著琴,幽雲的樣子又浮現在她的眼前,為什麼,她的國家,如今變成了她再也觸不到的地方,一切成空……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
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
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李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