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山河破碎風飄絮 第十三章·最是倉皇辭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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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戰。”寧西王放在桌上的手悄無聲息的用力握緊。
“明日攻打燕關,燕關一破,萬千兵馬便直指帝都,這幽雲皇位就該換個人做了。”箜夜懶懶一笑,成竹在胸的樣子。
淩,你怪不得我……
相比寧西王一邊的鎮靜,幽雲軍中已開始人心慌亂。未戰先亂,乃是兵家大忌。
“右將大人,不如我們夜襲叛軍軍營,給他們來個出其不意。”田龍建議道,“我軍大都剛從碎玉港和琅山關趕回來,士氣有些低沉,整麵交鋒的話,恐怕占不到什麼便宜。”
“正因為這樣,我們才要想辦法拖延時間,恢複戰鬥力。”
“末將也認為,我們暫時不宜主動出戰,必須要死守燕關,保證燕關不破,一旦燕關被攻破,幽雲岌岌可危矣。”燕關守城將領王子言開口道,“末將一定會與燕關生死與共。”
林世堯有神的雙目陷入沉思,炯炯的目光投射到麵前這些將領身上:“王將軍務必緊守燕關,關在人在,關破人亡,要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其餘人等隨時聽候調遣,務必不讓叛軍攻進帝都!”
“是!”眾將領異口同聲。
要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這是一道最絕望的命令麼?不,對於他們來說,馬革裹屍還,就是他們一生中最至高無上的榮耀。
“將士們,過不了幾日就要開戰了,這一戰,恐怕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戰,每個人都可能在這次戰爭中失去生命,可是我們不能畏懼,因為我們是幽雲的士兵,對不對!”王子言率領幾個小將連夜來到燕關,在營帳裏設下簡陋的酒席,慰問那些駐守燕關的將領和士兵,用慷慨激情的話語做著最後的動員。
眾士兵被說得心潮澎湃,全都誌氣高昂的舉起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狠狠地把碗摔到地上,以示決心。
“和燕關共存亡!”他們高亢的喊起來,“和燕關共存亡!”
王子言也摔掉手中的酒碗,對著眾士兵豪放的笑起來。他想,假如,這是一場沒有流血的戰役……
其實,這就可以是一場沒有流血的戰役。
信號彈在燕關上空響起,小巧的光亮喚起箜夜嘴角一絲妖嬈的笑,他站在夜色裏,白色的盔甲將他的身體修飾的頎長又英挺,猶如黑夜裏最致命的曼陀羅花。
“準備進關。”他含笑對身後集結的士兵說道。
“大首領,我們這是要進攻麼,怎麼白天的時候沒有安排?”小將悄聲問。
“是進,但不是攻。”
“不攻,難不成這城門會自己打開?”
箜夜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微弱的火把的光亮在城門後麵閃現,吱呀的聲響倒真的象是有人在開城門。一道微小的光亮像螢火一樣從城門後麵亮起,縫隙越來越大,直到,城門緩緩打開一半,一個人影閃現。
“是箜夜首領麼?”那人喊著。
“是。”箜夜應答。
城門後忽然又閃現出一個人,他們一起把城門全部打開,象是在迎接箜夜和他的軍隊。
“這是?”小將問箜夜。
“幽雲將軍王子言的人,王子言已經同意投誠,助我們一臂之力。”
箜夜的兵馬整齊的向關內走去。
夜一重重的加深,寧西王的大部分軍隊都已順利的進入了燕關,這最後的屏障就在這個平淡無奇的夜裏安靜的垮掉了,幽雲的曆史,將會在天邊升起一絲光亮的時候,重新改寫,一個王朝就這麼湮滅在無盡的夜裏……
“煩請通報一聲,子言要見箜夜首領。”王子言來到箜夜安營紮寨的地方。
“還請王將軍稍等片刻。”那個小將雖然麵帶微笑,可是眼神裏卻流露出一絲鄙夷,的確,對於這些小將來說,戰死沙場才是最高的榮譽,而通敵背叛,是最不齒的行徑。雖然王子言的做法於他們有利,但是始終是一種背叛,是遭人不屑的。
“大首領在裏麵等您呢,將軍請進。”
王子言早已捕捉到這小將臉上的神色,他沒有說話,仍舊禮貌的笑了笑然後走進了帳裏。自從做出這個決定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料到這樣的結局了,不是麼,永遠都不會有人明白他的,他是一個叛徒,一個永遠都會遭受唾棄的叛徒。
“子言答應的事已經做到了,還望箜夜首領也不要食言。”王子言對箜夜說。
“箜夜用命來信守承諾,將軍可信箜夜了?”
“子言自然信大首領,不然子言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了。”王子言從懷中掏出一塊兵符來,“燕關的兵馬都是子言的人,他們都是跟著子言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這是子言的兵符,隻要他們見到,一定會沒有任何條件的歸順於寧西王。”
“將軍為何要將這兵符交予箜夜?”
“大首領。”王子言對著箜夜笑了笑,“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隱隱注定了結局,子言不想再做無謂的犧牲,從大首領一路上的情況來看,大首領想的與子言是一樣的,眾人都道是子言貪生怕死,隻要大首領明白,就好了。”
“我當然明白將軍的心思,你是這幽雲難得一見的好將軍。”
“謝謝大首領謬讚,子言,要告辭了。”
不擾燕關一家一戶,不傷燕關一兵一卒,不動燕關一糧一田。這就是箜夜對王子言的承諾。而王子言要的,不是赫赫軍功,不是加官進爵,隻是燕關百姓的生命無恙。為了這戰亂中來之不易的平靜,他寧願背負上叛逆的罪名,難道還不算是這幽雲最優秀的將軍了麼。箜夜靜靜望著他的背影深思。
當微亮的曙光從東方的天際緩緩傾瀉的那一刹,幽雲曆史上一頁新的篇章正在慢慢揭開。
燕關上早已升起寧西王的旗幟,燕關易主的消息想必已經傳到幽雲皇耳朵裏了。所有的士兵全都嚴陣以待,就等待一個進攻帝都的命令。
“大首領,王將軍他,他……”有士兵前來稟報。
箜夜心裏浮上一絲不好的預感。
“王將軍在燕關前……自盡了。”
燕關在人在,燕關破人亡。這是他曾經許下的諾言,他是一定要與燕關共存亡的啊,雖然為了士兵和百姓的安危將燕關拱手相讓,可是他曾說過的話,是他作為一個將軍的信條,他是用命來捍衛他作為一個將軍的威嚴。
號角響起,打斷了箜夜的思緒,這昭示著,最後的戰爭,開始了……
“弟兄們,衝啊……”
幽雲三十九年,七月二十七,寧西王軍隊,兵臨城下。
躁動的聲音從城樓上傳來,蘇映的身影出現在城樓上,長袍之上沾染了鮮紅色血跡,肩上的傷口將她的衣襟染透,她麵容冷漠倨傲的樣子,像極了一個高貴美麗的戰神。
城門緩緩打開……
一路上都不曾有的廝殺,卻在這幽雲的皇宮腳下,殘忍無情的展開,血肉模糊的聲音,刀劍下死亡的聲音,全都呼嘯著湧向這華麗的宮殿……
“皇上,快走吧!”徐總管跪在殿前乞求皇上,額頭上都冒出汗來。
身後的宮殿裏,已是混亂一片。所有的宮人都在慌不擇路的逃跑,他們卻還不忘記帶走所有能帶走的錢財,撇下這個曾經輝煌的地方,他們唯一忘記的,就是這個皇宮裏最高貴的那個男人此刻仍然坐在大殿之上。
幽雲皇坐在龍椅上,緊閉雙眸,神情是從來沒有過的淡然。
“徐安,你說,銘辰會恨朕麼?”
徐總管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雖說現在外麵有右將林世堯親自帶領韓方的禦前司進行抵抗,可是這畢竟撐不了多久,皇上居然連一點要走的樣子都沒有,這可怎麼是好。
“七皇子天生聰慧,他一定會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的。”
逐銘辰出宮,其實是幽雲皇有意為之,他是想為幽雲留下的一點希望,他不想銘辰留在這裏被寧西王所殺,他要讓他保住性命,保住皇室的血脈,他相信,總有一天銘辰會把所有失去的,完完整整的奪回來。
“皇上,您還是快點和老奴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朕要等他來,等他來給朕一個交代,他說過不會動朕的江山,可是他卻食言了……”
幽雲皇淒涼的一笑,望著這空蕩蕩的大殿,那些整齊劃一的“吾皇萬歲”的朝拜聲依稀在耳畔響起,那些平日裏說著忠心為國,忠心為君的人此刻一個都不見了,這,就是他們的赤膽忠心麼?
此刻他的身邊,便隻剩一個徐安,一個徐安。
“徐安,朕原本以為,這幽雲都是朕的,所有的人都對朕忠心耿耿,沒想到,此刻朕才明白,這世上,原來隻有你徐安對朕是一片忠誠,哈哈,哈……”
“皇上。”徐總管知道皇上心裏悲涼,自己心裏也越發的難過起來,“不止老奴對您忠心,還有這外麵拚命廝殺的林大人和韓大人,他們也是用命在護皇上啊,您要是不走……”
“是麼,可是朕怎麼覺得,不是這樣呢。徐安,莫不是朕老眼昏花了,你幫朕回頭看看,那站在他身後的人,是不是韓方?”幽雲皇平靜的語氣裏已是遮掩不住的蒼涼,就像幹枯的枝椏折斷的聲響,帶著滄桑的鋒利。
朝堂之外走來一行四個人,走在最前麵的便是寧西王,後麵是箜夜和蘇映,蘇映雖然受了點傷,但是腳步依然穩健,再後麵,居然是徐總管嘴裏正在為了聖上廝殺的禦前司首領——韓方。
徐總管回頭一看,當即明白了這是什麼情況,臉上一白,渾身無力,軟軟的坐到了地上。
“傾,你終於來了。”幽雲皇微微笑起來。他看見寧西王一身白衣,就像多少年前的樣子,那時候,他們都是風華正好的少年,多好,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