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神山聖殿 第二章 凍土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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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娃沒有騙我們,她果然是一個好獵人,隻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好。
沒有獵犬,她靠得是耐性,在樹上一動不動,守株待雞。
隻要有雪雞撲騰的半點聲音,她就能用她那把老掉牙的來複槍,給我們弄來一頓香噴噴的吊燒野雪雞,讓我們打打牙祭,省得我們天天對著壓縮餅幹鬼哭狼嚎。
不僅是打獵,達娃還時不時指給我們看,這是茵陳,這是芨芨,那是龍膽草,達娃每采到一種草藥,就放在一個帆布包裏裝好,咧開嘴嘿嘿的得意。
昆侖山真是野生動物的樂園,日光伴隨著飛鷹,劃過遠處的山峰。犛牛吃草的山坡,黑雲遮掩陽光,山坡便處在陰暗裏。
隨著雲的席卷,陰陽有明顯的界線,一麵是陽光燦爛,一麵是灰影暗淡,光和影銜接著移動,猶如舞台上的燈光效應,聚散著流動的美。
野耗牛、昆侖山熊、羚羊、雪雞、山鷹、野驢、盤羊、赤狐,藏野駱駝、猞猁、葉爾羌馬鹿……動物們在這不被打擾的天堂裏繁衍生息。
“達娃,什麼時候打點犛牛給胖爺我飽飽口福?”
“達娃輕易不打的,犛牛是我們的雪山之舟,不過胖老板今晚還是有口福的。
達娃指著土裏一個半碟形的淺坑,笑著對胖子說。
“達娃,我的好姑娘,這是什麼美味?”胖子已經直接把蹄印加工成了成品。
“這是落單的小野驢留下的蹄印。”
達娃嘻嘻笑,又搬出她的老來複摸到前麵去了。
小哥看了足印一眼,也跟著達娃潛入了林子裏。
“你們小哥看達娃打獵,自己也忍不住了。”孫天濱訕笑道。
小哥是長白山下長大的,要說物產的富饒,天下還顯有能與之匹敵的。
胖子說,上山插隊的時候,就屬那嘎噠的知青吃得好睡得香,個個回來都養了一身肥膘。
想到小哥兒時,會不會也淘氣地與夥伴們上山抓野雞,打麅子,滾在土裏互相丟泥坨子?
正想著,眼前浮現出小哥板著的臉安在一個好動的孩童身上的情景,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好像不太可能,說不定小哥從小就是個悶油瓶子了。
小哥的父親母親,是怎麼樣的人呢,現在在哪裏呢?會找他麼?
我覺得好笑,這些可不是我應該擔心的,要擔心,也是小哥的媳婦兒應該擔心的問題,當然,如果有的話。
林子裏傳來一聲長哨,聲音悠揚動聽,緊接著想起達娃的吆喝聲,槍聲,野驢的嘶鳴,我知道,晚上有驢肉吃了。
火雖然不旺,枯枝在火堆裏燒得噼啪直響,爆裂開來。
“天上龍肉,地下驢肉。達娃,小哥,軍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不過嘛,革命尚未成功,同誌們仍需努力啊,爭取多搞點野味來給胖爺嚐嚐。”
達娃雖然臉頰黑紅,麵相上像快三十的女人,卻隻有二十多一點,單純得很,聽胖子一表揚,開心地扯起了歌喉:
那是天空與大地最近的地方,
那時太陽和月亮最近的地方。
你的雪峰綿延壯麗,
你的草原無邊坦蕩、啊~無邊坦蕩;
你的江河奔騰豪放,
你的宮殿巍峨輝煌、啊~輝煌。
藏族男女天生一副好嗓子,忍得胖子也站了起來,想扯一首牛頭不對馬嘴的“山彤彤開花紅豔豔”,卻忘了自己身在高原,還沒運足氣就覺得氣短,怏怏地坐了回去。
“快吃吧,話多了小心噎著,吃完快把土埋了這些,免得把熊引來。”孫天濱潑了胖子一瓢冷水,我開始懷疑他是老天爺派來故意擠兌胖子的,兩人生來就八字不和是怎麼的。
“老板,天要黑了,我們得趕緊找個地方歇腳。”
我看了看海拔高度,繞著山走了這麼兩天,離雪線還有一定的距離。
我站起身,目光伸向遠方。
這裏群山連綿起伏,雪峰突兀林立,草原草甸廣袤。都在一片暮藹下顯出一種神秘的淡紅色。
“老板,你前麵,就是玉虛峰。是上天眷戀的神峰。”
我順著達娃指的方向,看著亭亭玉立的山峰高聳入雲。
橫亙奇疊的雪峰,縱橫交錯的溝壑溪流,無邊無際的坎巴地貌……
如果我們沒有走錯,我們應該是向著不凍泉的源頭在走。地下河的支流就在腳下,昆侖山龍穴眾多,那座帝王之相又益於女主的寶穴竟然在哪裏呢。
我回頭看向小哥,小哥目光如炬,望著玉虛峰出神。
“昆侖山是萬山之祖,中華的龍祖之脈。小哥,你看的位置如山脈入首,有輪有暈,山勢曲折婉轉,奔馳遠赴,呈來龍之勢,但氣脈曲伏無致,似乎有什麼東西改變了這裏的格局。”
小哥看了孫天濱一眼,點點頭。
“土為肉,石為骨,草木皆為毛發,我們隻覓龍,還未察砂,觀水,點穴,立向,不如我們去那裏看一看,倒底是什麼東西。”
孫天濱與小哥並排而立,兩人的身影融在一片紅霞中,我迎著光,看得眼睛有些刺痛。
“孫天濱,你不打算等繁星出來,對著羅盤算一算麼?”想起吳悠之前的神通,我好奇地問道。
“那個?我不會。”孫天濱無所謂地笑了笑,好像根本是在氣我一樣。
我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才覺得此言不虛。
孫天濱的分金定穴,有別於天星風水,是觀盤辨局之術,不需要羅盤和金針的配合,也可精準無誤地確認風水中的龍、砂、穴、水、向。
如果說天星風水更多的是靠星座的指引,那麼分金定穴就是更依賴於對地理地貌的掌握。
當晚我們支起帳蓬,輪流值夜。
凍土高原的氣候寒冷,半夜醒來,我摸了兩支煙,穿得像狗熊一樣,出了帳蓬,蹭到孫天濱身邊坐下。
“來一支麼?”我問。
“不了,外麵冷,你抽完就進去吧。今晚我來守,你好好睡一覺,別又昏在你小哥懷裏了。”孫天濱說著,回頭望著我不懷好意地笑,臉被無煙爐的火花映襯得白裏透紅,與眾不同。
我搖搖頭,與他目光對視,好像要從他眼睛裏逼出真相來,說道:“你知道得太多了。孫天濱,我不得不懷疑你,對於青銅門,你為什麼那麼清楚,你的目的是什麼。不過我現在不想問,你也不用編些話來騙我。”
我費了半天勁把煙點著,吸了一口,低頭看著煙上時起時滅的火光。
“吳邪,你知道,伏羲帝的天地璿璣,為什麼是終極麼?”
我被他這一番話說得有些蒙,睜大眼睛定定地看著他,他卻沒有停,繼續道:
“我們的世界是由點和麵組成的,人的每一刻都是一個點,人的每一刻也都存在於平麵之中。
每天,我們都自一個點出發走向另一個點。無數個人都在勾畫自己的線,無數條彎彎折折的線,就像天空中無數顆閃亮的星鬥彙成的雲河一樣,彙成了人類曆史的長河,精確地說,它也是一條有起點而未見終點的曲線,那就是曆史。
一切的終極就是生生世世的輪回,一切的終極,就是曆史。
青銅樹就是曆史節點的千機變,它與長白山的根基合為一體,與長年沉寂的火山合一脈相承,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有人想改變曆史,讓新的紀元到來,機關一旦啟動,沉睡了萬年的鄴火將會把這裏都化為灰燼。人類的曆史又會翻開新的篇章,進入下一個輪回。”
我怔怔地看著他,孫天濱的眼裏飄忽不定,閃爍著某些讓我捉摸不透的東西,臉上還是那麼從容,淡然。
我脊背發涼,不敢再去看他,手上的煙灰掉落,散在了我的登山服上,我急忙拿手去彈,腦子裏還是難以置信的清醒。
小哥的肩上,倒底背負的是什麼樣的壓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