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閣。
    葉將成推開門。屋裏一個窈窕的身影聞聲慢慢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溫柔的麵容。不算精致不算驚豔，但是卻讓人覺得舒服，笑若暖陽。
    葉將成頓時呆住了，就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魂魄一般，有那麼一瞬間葉將成差點喊出那個名字，但是他突然清醒了過來，因為那女子身上不容忽視的脂粉香——雖然在女人中，她算是用得很少的。
    “江家大小姐？”葉將成露出得體的笑容，隻是語氣不太友好。
    自然，江家小姐聽出了他的微妙語氣，但是她隻是友好地露出笑容——那剛才迷惑了葉將成的笑。
    “我叫江若水，葉公子可以直接叫我若水就好。”
    “上善若水，好名字，想必江小姐人若其名，定是良善體貼而得人心。”葉將成的聲音有些暗啞，和三十年前不同，但也很吸引人，特別是他用這樣的語氣對一個女人說話的時候。而這樣的特質，也讓江若水忽略了葉將成並沒有應邀叫她‘若水’。
    江若水明眸微合，撚起衣袖為葉將成添上新茶，就像是一個溫柔有禮的妻子一般自然：“葉公子剛才，是想起了故人？若水長得和她很像嗎？”
    葉將成聞言抬頭，淡淡地看了江若水一眼，忽然笑了：“不，一點也不像。”
    眉眼可以模仿，但是他的笑容沒有偽裝，他的話語不會故作矜持。
    “哦？那是我誤會了。”
    收放有度，的確是從商該有的模樣。
    江若水坐在葉將成的對麵，重新調整了笑容：“父親現在讓我接手一些事情，所以，還望葉公子不要見怪。”
    “自然，希望沒有怠慢江小姐。”
    “葉公子言重了。聽聞葉公子對沿海地帶的產業很有興趣，父親特地吩咐我與葉公子詳談一二。”
    “那就有勞了。”葉將成轉著手裏的茶杯，卻根本不去碰一下：“君子樓現在隻在四國的都城開辦，但是我想要新鮮的海鮮魚蝦，我想江家的能力必定能滿足我的要求。”
    江若水挑眉，拿著絲帕輕輕掩了嘴角：“葉公子真是說笑。照月臨海，很多海中的魚蝦在入海的江河中都可以捕捉到……”
    “因為有人喜歡。”葉將成打斷江若水的話，淡淡地看著江若水的眼睛。雖然很微弱，但是他能感覺到江若水身周波動的靈力，而那些靈力正一度試圖來侵入葉將成的靈力控製範圍——這大概就是葉秦說的‘奇怪’的原因。既然要合作，與其讓江若水來試探他，倒不如他給江若水送個禮物。
    “看來是對你很重要的人。”江若水並沒有察覺到葉將成已經知道了她對他的試探，畢竟能做到這一步的並不多，而她不認為葉將成有這個本事，因為即使靈力深厚也需要近百年的時間去達到，顯然葉將成太年輕了。
    “他說海味和江河裏的味道很大區別，雖然我根本吃不出來，但是他喜歡。”葉將成露出一種幸福的笑容，卻在抬頭間消失不見，這一閃而逝的美好讓江若水看直了眼。
    “所以，江小姐，江家龐大的沿海產業是否能夠滿足我的要求？”
    江若水收斂自己的失態，自信滿滿地說：“自然，就算你想要活蹦亂跳的，江家也能送到。”
    “那麼，傭金等細節，之後我會讓人和江小姐詳談，今天君子樓剛開張，有些繁忙，還請江小姐原諒，我就不多奉陪了。”葉將成沒有多說的意思，起身便準備離開。
    在他站到門口的時候，江若水似乎不甘心地又問道：“那個人，是你的妻子嗎？我並沒有聽說你成親了。”
    “不，當然不是。”葉將成轉過頭，給江若水一個好看的側臉：“江小姐多慮了。”
    沒有成親，江若水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於是微笑著目送葉將成出了門。
    妻子？葉將成痛苦地閉上雙眼，靜靜靠在走廊的牆上。那不足以定義子君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在等待，每一天都似乎被拉長成了一年。但是整整三十年過去了，他一次次潛入深海，一次次去往每一個傳說鮫人出沒的地方，卻從未找到絲毫的痕跡——關於子君的痕跡。他也曾秘密潛入青魍族的荒島上，但是他發現那個聖池竟然消失了。這麼漫長的日子，他沒有子君的絲毫消息。
    “主子，要休息一下嗎？”葉秦擋住了所有過往的小廝，好在這些高等的雅間幾乎沒什麼人。葉秦很少看到葉將成失態，但是這麼些年他也看明白了，葉將成隻有在想起那個人的時候會這般模樣。而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沒有見過那個人的畫像，甚至他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但是葉秦就是知道，有那麼一個人的存在，能讓葉將成露出悲傷痛苦表情的人的存在。
    “不用，隻有一個了吧，熠王朝人？”
    “嗯，說是販賣藥物的。他提到了神玉。”關於神玉到底是什麼東西，曾經一度傳得沸沸揚揚，但是越到後來越離譜，甚至有人說得神玉得天下。關於那些極度誘人的傳說，葉秦根本懶得理會，但是他知道葉將成很關注與神玉有關的消息。若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安排那個商人與葉將成會麵。
    果然呢，聽到了‘神玉’二字，葉將成一下恢複了精神。他揉揉眉心，讓自己的疲憊變得不那麼明顯，然後站直了身體，挺直了脊背，變回冷硬而沉穩的男人。
    “他說到什麼了？”
    “他有提到，神玉有四塊。”這個葉秦以前從沒有聽說過，他隻聽人們傳說神玉如何厲害，神玉如何起死回生，卻不知道這樣厲害的東西居然有四塊——當然，如果那人沒有說謊的話。
    而那些民間傳說，葉將成自然是知道的，所以當他聽到葉秦說的話後，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三十年，他找不到任何與神玉相關的東西，不，準確說他知道神玉的下落——他知道嫠諾在哪兒。但是他不願去找嫠諾，況且，嫠諾也說過，剩下的，就隻能看葉將成的運氣了。
    “帶我去見他吧。”
    葉秦帶著葉將成去了君子樓的頂樓——也是最貴的一間。看來這個藥物商人很不簡單，至少尚音城的達官貴人都沒有搶過他的喊價。
    頂樓沒有名字，或者說君子樓就是頂樓的名字——君子樓的另一麵招牌正懸掛在頂樓上麵。但是整個頂樓都做成了一個房間，就像清亭城的絕味樓頂樓一樣。
    葉將成隻身進去，轉過一個精致雕花的屏風，葉將成就看到了一個男人倚欄而坐。這個姿勢很熟悉，以前嫠諾就很喜歡這樣坐在高處，靠著欄杆，到最後，竟帶著子君也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不過首先讓葉將成驚訝的卻是男人的頭發——銀白色。即使在暗界，這樣的發色也很少見，更何況是人族的大陸。男人聽見響動後轉過了身來，葉將成這才看清了男人的臉。他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冰藍色，純粹但是就像是少了些什麼。男人的麵容很英氣，十分有氣魄，與其說是商人他看起來更像是王族的人，而且是王族中地位不低的人。這樣的男人往往會迷倒一大片女人，也許還有男人。
    但是這個男人不一樣，葉將成能從他身上找到一樣的東西——寂寞。那種仿佛全世界都不見了，隻身一人遊走在空曠的地方，沒有樹、沒有草、沒有房子、沒有人，那種寂寞，會把人逼瘋。而麵前的男人，似乎已經經曆了漫長的寂寞歲月，他的眼是這樣告訴葉將成的。
    不過男人卻笑了，露出一個友好的笑。
    “我叫夜祁。”
    葉將成挑眉：“和那個夜王一個名字？”
    夜祁攤開手，無奈道：“或許我該換一個名字了。”
    “哈哈……在下葉將成。”也許是男人的眼，葉將成對夜祁有一些親近感……就像找到了同類。
    “久仰。我來這裏，隻是因為我聽說，你對神玉很感興趣。”
    “為什麼這樣說？”
    “你的事在從商的人群中是一個傳奇，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葉將成拉開桌邊的木椅，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要知道今天他還沒怎麼吃飯。他能感覺到夜祁的靈力不一般，想必夜祁也知道葉將成的實力。所以，這樣的情況下，葉將成不用暗自防備像江若水那樣的小動作，輕鬆了不少。
    “看來我們會有很多話要說，”葉將成揚揚手中的點心：“不介意我先吃些吧。”
    “……”夜祁抬抬手，做了個‘隨意’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