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死了。
    明明早就被告知了這個事實，卻因為子君‘活生生’地在麵前，所以葉將成便忘了。他自嘲地扯起嘴角：“所以，子君不能活下來。”
    冥兒見他那樣，仿若看到了第二個尚無月，那種慘烈的瘋狂讓冥兒於心不忍。隻是他的安慰技巧…
    “自古以來，神玉的容器從沒有過活下來的例子，能保住靈體已經算是很幸運了。”
    “幸運？”葉將成把子君往懷裏抱緊一點，溫柔地撫摸著子君的臉頰：“從小，舅舅和舅母就未曾關心過他，我對他的好隻會讓舅母他們傷他更深，好不容易，我可以獨當一麵了，總算不會給他帶去傷害了……”說著，葉將成的聲音已然哽咽，他不想哭，親吻了一下子君繼續說道：“他明明那麼好，從不傷害別人……這算什麼幸運？”
    冥兒看著葉將成嘲諷的笑容，難受地別開眼。
    “魅藍一族本就沒有形態，他們水中而生，生而控水，就算沒有神玉，劉子君也會很快死在海裏。”嫠諾僅僅就事論事，雖然太過無情。
    葉將成聽了這話，突然瘋了一般大吼：“我不會把子君交給你們的！不會！”
    吼完，葉將成的身周刮起黑色旋風，竟是他帶著子君離開了。
    嫠諾大驚，對著冥兒大吼：“快封鎖領域！”
    冥兒很快反應過來，十指大張，指尖突然迸射出十條細細的血線，那些血線在空中圈成了一個複雜的圖案，很快從圖案中蔓延出一片藍光，眨眼就消失在了半空。
    這時候冥兒才鬆了口氣：“沒走出去，青魍族的領悟我全部封鎖住了，他們已經到了山上。我想，葉將成可能是要找海蓮給大哥哥。我告訴過他海蓮能幫助神玉凝形。”
    嫠諾這時候才歎了口氣，看著遠處的荒山：“由他去吧。”
    “嫠諾，大哥哥真的可以重生嗎？”要知道，除了百年前的林王靈體俱毀後重生了，便從沒有人能在靈體受損的情況下得以重生。
    “那要看葉將成怎麼選了。”嫠諾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也遮擋住了自己的眼：“他和尚無月，我都不懂，或許連劉子君，我也沒看清楚過。”
    之後，兩人再沒說話，直到楚河喊著餓從船艙跑出來，才打破了這窒息般的沉默。
    葉將成沒有想過要逃避那十天的期限，可是他做不出選擇，眼睜睜看著子君死掉，還是陪著一個‘活著’的子君，他做不出選擇。
    青魍族的荒山常年被迷霧所包圍，但是山裏卻是陽光充裕鳥語花香。
    葉將成把子君放在一處平坦的草地上，陽光在他身上灑下光斑，寧和而美好。葉將成不由得溫柔一笑，也躺到子君身邊，輕輕撫摸子君的眉眼：“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不知不覺間，葉將成竟然睡了過去，等他再睜開眼，神智還未清醒，一股恐懼就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子君！”
    “嗯？”
    葉將成回過神，才發現子君就蹲在他的麵前。葉將成一把抱過了子君，緊得讓子君發疼：“將成，輕點。”
    “對不起。”急忙鬆開子君，葉將成懊惱自己竟然會睡著，拉開子君笑著說：“我們在這山裏遊玩幾天……”
    葉將成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呆滯地看著子君的眼，之前還是湛藍的眼此時已經變成了銀白，仿若珍珠一樣的色澤。而子君的皮膚在陽光下竟也泛著光芒，就像是折射在金屬上的反光。葉將成輕輕觸碰著子君的臉，柔軟的……冰涼的。
    “子君……”嘶啞哽咽的聲音。
    子君捧起葉將成的臉，皺著眉難過地說：“將成不哭。”
    “沒哭。”葉將成咬咬牙，強擠出一個笑臉：“子君餓不餓，我們去摘點果子吃。”
    “還要吃肉！”子君很快忘了葉將成的奇怪，歡快地跳起來，往山上跑了兩步又退回來拉起葉將成：“去捉兔子，還有紅果子！”
    “……好。”葉將成心神不寧地跟著子君走，在後麵看著子君如脫兔一般蹦跳的背影，那麼快樂、活力。
    “將成！快來，這些紅果子能不能吃呢？”子君從一棵矮樹上扯下一捧耳珠大小的紅色果子，色澤鮮亮有淡淡香氣。葉將成摘下一顆吃下去，才對子君笑道：“不甜。”
    子君也迫不及待咬下幾顆，隨即就皺著眉吐了出來：“好澀。”
    葉將成好笑地為他擦嘴：“我都說了不甜了。”
    “哼。”子君嘟著嘴不說話，才一會，視線就被遠處一個敏捷的身影吸引了。二話不說地快速飛奔了過去，葉將成甚至來不及阻止，子君的速度跟風一般，轉眼就消失在了他的麵前。葉將成呆愣了一下，然後禦風而行，卻找不到子君的身影了。
    “子君————”
    而子君，此時正在一處入海的河流邊，他剛才是追著一隻兔子來的，但是半路又被這河流的波光吸引，對於水的喜愛，子君幾乎沒有抵抗力。
    看著一條條細細的水線在自己的手中翻滾纏繞，子君開心地咯咯直笑。水線的溫度幾乎跟他的體溫融為一體，子君把手放進水裏，比起在船上的感覺，這一次，就像是他變成了水，而水就是他。甚至，子君用水球困住了一尾肥大的魚，這條魚剛剛吃了兩隻蟲蝦，有被漁網割傷過的痕跡。子君清楚地知道這一切，而且，他隻是在腦袋裏構想，便見那魚的身體從內部開始沸騰，血液漫著魚鱗流失，然後魚鱗開始脫落，不過那模樣實在不好看，子君不滿地想了一下，隨即用水線在魚失去鱗片與血的白肉上細細雕刻，很快，魚滿身的魚肉被水線割裂出了細密而整齊的‘魚鱗’，看去怪異而新奇。
    子君好奇地把手中的魚放到岸邊，牽引一條水線在魚的體內來回，很快，他發現他可以控製這條魚。他讓魚搖頭擺尾地在空中‘遊動’。
    這是個新奇而且‘有趣’的遊戲，子君開心地一把抓過魚往來路跑去。剛跑進樹林就撞上了找他的葉將成。子君獻寶地把魚捧到葉將成麵前：“將成，看。”
    葉將成瞪大了眼，子君手裏的魚，魚鰓還在翕合，但是從魚頭往下的魚鱗全部被剔除幹淨，而貼著魚刺的白肉翻飛，一片片密密地順著魚鱗的痕跡被割破翻翹起來，襯著那已渾濁的魚目，十分可怕，就像是垂死的人。
    葉將成一掌打掉了子君手裏的魚，把子君抱進懷裏，卻不知是在安慰子君還是安慰自己：“沒事的，會沒事的。”
    “將成？”子君氣憤又委屈地嘟著嘴：“還給我。”
    怎麼能還，葉將成抱著子君往林子裏走去，一邊轉移話題：“我找到了一個村落，那裏有好吃的肉和果子。子君不是餓了嗎，我們先去吃些好不好？”
    果然，子君很容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眼巴巴地從葉將成懷裏探出腦袋：“真的有好吃的肉？不是那種難吃的澀果子？”
    “嗯，好吃的。”
    “好，走吧將成。”
    葉將成僵硬地抱著子君離開，空著的一隻手甩出一片細如牛毛的冰針，轉眼就把地上的那條魚砸地粉碎。
    就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就讓他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