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淚墜花落空餘香  第六十章 情癡如此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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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子君一行人下樓,尚無月像早料到一般候在樓梯口,隻是他卻換了個人似的,一身蒼藍素衣,白玉束發,臉上帶著溫潤的笑顏。
    子君看到他的時候,一時沒有移開眼,就如同穿梭了時光,回到了尚音城楊柳坡上的小,木屋,那個如同陽光般的人笑著說:“子君,可累了?”以至於子君忘記,讓他變得如此奄奄一息的傷,便是麵前的人給的。
    最先打破這詭異的沉默的,是嫠諾突然的笑聲。
    “哈哈……尚無月,你太天真了吧。”嫠諾撐著桌子笑得直不起腰,眼中卻是一片譏諷和蔑視:“莫非你不懂,什麼叫‘覆水難收’?”
    子君聽著,一時心頭也有些惘然:所謂物是人非的悲涼,也不過如此。葉將成察覺到子君的情緒,緊了緊手臂以作安慰。
    尚無月無視了嫠諾,他看著子君,神情溫柔,卻說著殘忍的話:“我在整個客棧都布上了天網,你們走不掉的。子君,我讓你選擇,跟我走,或者我殺了他們。”
    子君不可置信地看著尚無月,若說之前尚無月的狠厲讓子君愧疚,此時尚無月微笑中毫不留情的殺機卻讓子君冰寒。但他卻還是搖了搖頭:“王爺,恕難從命。”
    尚無月卻仿若沒聽見一般繼續說:“青瑤已經死了,我也不會再納妃妾,就我們兩個人。神玉一取出,我們便去你一直想去的山巔建屋居住。子君,難道你真的要看著他們死在你的麵前?你當真以為,我製服不了嫠諾?”
    事實上,子君的確這樣想著,他的印象中,嫠諾幾乎無所不能,可是被尚無月這一通冷靜地問到,子君卻覺得一陣不安。抓著裘衣的手緊了又緊,片刻,子君蒼白的臉突然露出自嘲的笑:“王爺,就算我跟你走,你也不會放過將成吧。我最後的時間,不想讓自己再被放棄。所以,我要留下來。”
    葉將成隻把子君的意思理解成餘後的生命,並未作他想。
    而尚無月,卻明白是子君身體早已不堪重負,聞言他也隻是露出淒慘一笑:“你當真,那麼恨我?”
    子君搖搖頭:“從未恨過,隻是我們已緣盡。”
    尚無月不再說話,他伸出右手,一片翻滾的黑霧在他手中慢慢凝聚,幻化出一根長菱形的黑色鐵錐,隻是那四周包裹的鋒刃卻發著猩紅的光芒,看去就讓人有種滯澀之感。
    葉將成眼神一寒,那黑霧讓他想起了那個裹著黑衣的男人,他空出一隻手來正要幻出自己的兵器卻被嫠諾一把擋住。嫠諾臉色難看,顯然察覺到了什麼,他幾近惡毒地笑著:“原來如此,你竟得到了那個人的幫助。所以你認為你就可以殺了我?”
    “能不能辦到,隻有試了才知道不是嗎?”尚無月突然表現出的淒絕讓嫠諾心頭一緊,但是不容他多想,尚無月便甩出一道淩厲風刃,瞬間摧毀了一片桌椅。
    葉將成抱著子君和冥兒一起退後開去,那些侍衛也隻是包圍在大廳的出口,看來尚無月有命令他們不能妄動。
    這邊,嫠諾也毫不客氣,他什麼兵器也沒有用,卻輕易地靠近了尚無月的身,隻見他身形一閃,五指成爪形直抓尚無月的咽喉,但是下一秒,嫠諾卻被狠狠彈開,撞在一邊的牆壁上咳出半口鮮血。
    尚無月轉過身來看著嫠諾,冷靜地像是沒有靈魂的人偶。
    葉將成和子君他們卻是吃了一驚,剛才誰也沒看清尚無月是怎樣出手的,但是他確實傷了嫠諾!
    嫠諾自然也沒想到,隻是當他站起來的時候,卻沒有惱羞成怒,不再蔑視,而是用一種悲憫甚至帶著痛心的表情看著尚無月,嫠諾蹙眉似乎很不解:“你這樣值得嗎?你知不知道你根本挽回不了什麼。”
    沒有人明白嫠諾為什麼這樣說,隻有尚無月,那冷靜的表情龜裂了細細的縫隙,沉濃的悲傷被擠壓出來,壓抑的,無奈的:“我知道,正因為知道,所以……我無法放開,因為一放手,就真的什麼都沒了。”他的嘴角露出一個苦笑:“一丁點,都沒有了。”
    說完,尚無月留下一道殘影,人已經到了嫠諾麵前,泛著血光的長錐一下刺進了嫠諾的左肩,頓時血如泉湧。旁人看得心驚肉跳,子君緊張地抓住了葉將成的手,他們都沒有想到嫠諾會陷入這樣的境地,甚至根本沒想過嫠諾會受傷。
    可是受傷的人卻依舊一臉悲憫,他的眼似乎在尚無月身上看到了別人的影子,那種懷念惋惜和絕望放棄,複雜的,哀傷的,不適合一直笑著的嫠諾。他沒有退卻,反而用手狠狠抓住了那長錐,嫠諾的血順著長錐的溝壑奔流,染紅了尚無月的素衣。
    “癡兒。”嫠諾說完眼神一變,竟就那樣拔出了肩上的長錐,甚至把尚無月甩出了兩丈遠。一陣狂風起,嫠諾的背上赫然出現了一對翅膀,覆蓋著黑色的鋼羽,怒張著如同憤怒的鐵龍。嫠諾的左臉出現了一種蜿蜒的圖騰,暗紅的藤蔓尖垂著血滴,美麗而危險,一如現在的嫠諾。
    鋼羽一扇,狂風起,沒有人看得清嫠諾的動作,隻知道等到風停睜開眼,嫠諾已如同戰神一般挺直了脊背站在屋中央,怒張的鋼羽已經服帖地趴在翅膀上,看去卻是一片墨黑的柔軟羽毛。那藤蔓已經蔓延到了他的眼角,垂著血滴的藤蔓看去就像嫠諾的淚一般。而尚無月的四肢都被細長的鋼羽釘在地麵,血液暈開了一地,他望著屋頂,似乎感覺不到自己的痛,盡管嘴角溢血,他卻含著笑容——萬念俱灰一般、解脫一般的笑。
    子君忍不住低呼一聲,呼聲到了嘴邊卻生生忍住,他該叫什麼?皓玉?王爺?他還有什麼身份去擔心他呢,他跟尚無月,如今甚至連‘君子之交’也談不上。雖然這樣,子君卻不可能無動於衷。葉將成知道子君此時心中難受,他握緊了子君的手企圖給他力量,他雖然恨尚無月對子君的傷害,可是對那份癡情執著,卻泛起不忍的心——那種感覺,他明白的。
    這時,嫠諾開口了,他蹲在尚無月身邊,黑羽翅膀隨著他的動作慢慢消散,臉上的藤蔓也一點點淡去:“是那個男人告訴你天網克我?所以你根本沒有把它布在客棧上,反而用到了自己身上……你就不怕被天網反噬半條性命?”
    尚無月偏頭咳出一灘血,才低啞答道:“我總得,試試。可惜,還是沒有用。”
    嫠諾站起來,揮手間,釘著尚無月的鋼羽全部消失不見,幾個血洞也慢慢愈合。這就是天網的力量,天網禁錮的東西永遠逃不出天網的控製,難以自主生死,隻能拿命數獻祭。而若是把它用到肉體凡胎上,不僅要獻祭命數,也成了天網的食物。
    “忘了吧。”嫠諾看著尚無月,平靜而悲憫地訴說:“你情癡至深,卻也永遠放不下家國,你明知他若跟你回去定會喪命,卻還是放不開手。現在,沒有人會責怪你隻顧私情而放任神玉離開,你既然做不出選擇,那我來幫你。”嫠諾走到尚無月頭邊,抬手五指張開懸在尚無月頭頂,一絲淡淡的銀光從他掌心落入尚無月額頭。
    子君自然聽懂了嫠諾的意思,他是要抹去尚無月的記憶,也將‘季皓玉’的存在從子君的過去中抹去,世上再沒有他記憶中那個溫暖的人了。不自覺中,眼淚順著眼角落入腳邊的地麵,子君終究沒忍住,低低地呢喃了一次那太過久遠的名:“皓玉……”
    似乎聽到了子君的呼喚,尚無月沒有掙紮,任由那銀光在他腦袋中殘忍地吞噬。
    他轉過頭,看著離他隻幾步之遙的子君,受傷的手貼著粗糙的地麵,一寸寸移向子君的方向,拖出一條血的軌跡,當手的影子跟子君重疊,他滿足地笑了,仿若抓住了一世的溫柔。然後慢慢的,尚無月閉上了雙眼,一行清淚滑過他血跡斑駁的臉頰和帶著笑的嘴角,沒入發間,不見。
    已經足夠了,有你這一滴眼淚,已經足夠了。
    這份無果的癡,尚無月用最決然的方式結束了它,如同那尖亢高歌著撞向荊棘的雀鳥,讓人唏噓、歎息,也無法不為之動容。
    一時間,整個大廳鴉雀無聲,仿若在祭奠那一份消失的情。葉將成緊緊抱住子君,他知道雖然得到了子君的心,但是卻無法完全取代‘季皓玉’在子君生命中的地位,他隻能擁抱子君,讓他知道,世上還有個葉將成在,會為他遮風擋雨,不離不棄。
    【涼秋自話:一直以為其實情愛無關對錯,無非是個愛與不愛,但是每一份情,無論它帶來了多大的傷害,以如此執著淒絕的姿態燃盡,都是會讓人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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