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道是相思卻惘然 第二十九章 我就是那個容器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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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清短,子君醒來的時候,遠處群山的山脊上被微光勾起白蒙蒙的形狀,天邊升起魚肚白,像是被暈染的輕墨蔓延。
子君扭過頭,便看到了皓玉淚跡狼狽的臉,卻安睡地像是個孩子。環著他的身體,小心地牽扯著他的一縷長發。
“子君。”皓玉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抵著子君的額頭笑了一下。
“有人來了。”
子君話落,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皓玉有些驚訝地看著子君,似乎看出了皓玉的疑惑,子君淡淡笑開:“耳朵,似乎變得很靈敏了。”
“主子。早膳送來了。”
門外傳來恭敬的聲音,皓玉也不叫門外的人進來,隻是失魂一般坐在那裏,許久,他才轉過頭,看著子君扯出一抹笑意:“餓了吧?”
子君臉上掛著的微笑一直沒有褪去,像是寬容像是悲憫:“皓玉,你大哥受傷了吧。”
皓玉臉色大變,雖然很快恢複正常,卻遮掩不了他蒼白的唇。
“尚將軍是照月大將,是照月百姓心中的城牆、邊界將士的信仰,更是你從小就崇拜敬仰的大哥,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倒下。”子君用沒有受傷的手捧起皓玉的臉,摩挲著皓玉的嘴角似乎想要抹去那抹悲傷:“皓玉,你沒有做錯。如果我能救他,那對我也是與有榮焉,必當在所不辭。”
“你知道不是這樣的!”皓玉再也忍受不了地大叫起來:“你已經全部知道了不是嗎,對呀,我明明知道他們抓了你,他們傷了你,可是我什麼都沒有做,我隻是在一邊看著!”
“不是你的錯,皓玉。你隻是做了你該做的。而且,你做得很好。”
子君手腳還有些無力,但是打開門還不算什麼。
門外的下人們看到子君的時候有一瞬的怔忡,隨即很快地低下了頭:“見過劉公子。早膳送來了。”
“放屋裏吧。”
一桌的早點,還有旁邊小桌上的玉碗和泛著藍光的刀刃。
“皓玉,吃飯了。”子君坐在桌邊,看著桌上的餐點朝皓玉笑得開心:“嗯,都是我愛吃的點心,這菊瓣粥的味道真不錯。”
“子君……”
“你不用愧疚的,皓玉,因為,我早就知道事實了。”沒有理會皓玉的表情,子君邊吃著點心邊說:“記得那個祭祀的木橋嗎?那是姻緣樹的樹根幻化的,戀人同站橋上的時候,若心有迷茫、動搖,木橋便會收回幻形。這是老一輩的人都知道的傳說,並不難知道的。”
皓玉表情已經變得凝固,他記得,那一天,他跨上橋的一瞬,木橋搖晃了起來:“為什麼……”
子君沉默了,一下下攪動小碗裏的粥。
“你從那時候就懷疑了?你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為什麼還要按著我的戲路走……”
‘啪!’子君手中的銀筷重重地拍在桌上,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冷漠。皓玉幾近狂亂的話語被打斷,露出一種孩子般的無措。
“皓玉,不要這樣詆毀我們的感情。我並沒有在委曲求全,你也沒有在精於算計。你忘了嗎,皓玉,我喜歡你呢,即使知道了一切,我也沒辦法離開你的身邊。”子君直直看進皓玉的眼裏,晶亮的目光一直是那樣澄澈:“我們走到這一步,誰都沒有錯。你不過是做出了選擇。而我,也做出了抉擇。”
“不,子君,大哥好了之後,你便是我們的恩人,我去求父王……”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的,雖然我還愛著你,我願意為你做這一切,可是我依然會難過,你的選擇未來還有很多次,但是,你最後選擇的,依然不會是我。”
皓玉伸出手握住子君的衣袖,用力到指節泛白,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皓玉,在你的世界,愛永遠被排在最末位,但是在你的心頭,我卻被排在第一位。這樣搖擺的世界,難受的,不止是你。”子君慢慢掰開皓玉握著他衣袖的手,嘴角在笑,眼角卻掛著淚。他拿起小桌上的小刀,仿若沒有痛覺一般劃開自己的手腕,晨光的映照下,鮮紅的血有著寶石的色彩,一滴一滴,與子君的淚一起滑落。
玉碗很快被裝滿。子君拿起碗旁的紗布緊緊裹在手腕上。嘴角依然在笑,淚水依然在落。
“聽月公子說隻要取血七天,想必尚將軍定會痊愈。”子君端著玉碗走到皓玉麵前,遞上前去:“保重,王爺。”
皓玉的淚突然落下,嘴唇翕合地顫抖。子君受傷了,子君哭了,可是,他沒有去安慰子君的資格了。那個‘唯有皓玉’的子君,不再了。
“如果,我不做王爺……”說到一半,卻再說不下去,已經,沒有資格了。
接過那一碗濃稠的鮮血,沉重地仿若一個世界。決絕的,轉身,離開,用盡全力不回頭。
子君腳步不自主地跟上去,看著那個筆挺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悲傷但是更堅強。
一陣樹葉響動聲,嫠諾從樹上穩穩落在子君身邊。子君收回視線,露出一張被淚水染濕的臉。
“嫠諾,好奇怪,明明心裏還不若昨晚難受,根本就不想哭的,可是,眼淚卻止不住了。”
嫠諾用一種悲憫哀傷的眼神看著子君,那眼中更深處藏著痛苦。
“為什麼心裏會不覺得痛了?我愛他啊,在昨晚我都沒有想過要離開他的。可是……”子君摁著自己的胸口,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為什麼我感覺不到痛了?”
“子君,你隻是太累了。”
“我就是那個容器對不對?”子君神情變得平淡,但是眼淚依舊不斷湧出來:“我的血能救人,我現在能聽到這個院子外的說話聲,我對他的感情……不見了。”
“子君……”
“我就是那個容器對不對!”平淡的麵容變得痛苦:“我愛他,我愛他啊!可是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就在剛才,連最後一絲不舍也不見了!我記得我舍不下他,記得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可是那感覺,不見了。”
“子君!”嫠諾猛地抱住了子君,似乎這樣就能安撫住他,可是他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你冷靜一點。”
“嫠諾,我害怕,有一天我看到他的時候完全無動於衷。”子君似乎流不盡的淚水打濕了嫠諾的肩頭:“你說,容器破了,是不是就沒用了?”
“子君,不要多想。”嫠諾做不出任何承諾,‘你會沒事的’,‘會好的’……因為他知道事實。
“你說容器是死的,我現在活蹦亂跳的……嫠諾,我是活著……的……嗎……”話落,子君便軟軟倒在嫠諾懷裏。手腕沒有上藥的傷口又浸出了鮮血,血落在土裏,轉眼叢生了一小片青草。
“子君,對不起。”嫠諾抱著子君,咬著牙緊緊擁住懷裏那蒼白的人,異色的瞳仁第一次落下一滴清淚。仿若前世的那場大火前,無能為力,痛到麻木。
陽光躍出雲層,新的一天開始了,任陽光再明媚,卻暖不了小小的一方院落。
嫠諾抹去子君眼角的淚,用靈法愈合了子君的傷口,卻隻是靠著樹幹呆呆地抱著子君。
輪回是個充滿希望和絕望的東西,一切,早已注定了。他隻能,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