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佛曰: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79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佛曰: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
蘇華年推開門時,白錦瑟從門外遙遙走來。一襲墨綠湘裙窈窕行來仿佛碧波流水,上著淺綠短襦,兩臂上搭著一根淡綠披帛,微風拂過,裙帶飛揚,就似從畫上走下來的仙女。
彼時,天微微亮,花叢草葉上還沾著晶瑩的白露,間或響起兩三聲清脆鳥鳴,空氣微涼,看得出今天是個好天氣。
蘇華年微蹙了眉頭,他雖非不喜白錦瑟,但對這個女人也沒有多大好感,這種惡感近似於天性上的相斥,因人而異。
更何況,這種惡感是雙向的,彼此都很清楚。
但現在,他並不是因為白錦瑟的到來感到不悅,在那個人出了事後,白錦瑟就專門負責為那個人療傷,她此番前來,十有八九便是為了那個人的事了。
那個人,飄渺公子,季青嵐。
“白穀主前來有何事?”蘇華年問得很客氣,縱然他的心情說不上好,但他對女子向來有禮,笑容溫和。而且,這個女人他還得罪不起。
白錦瑟,無雙醫穀穀主,人稱“碧落神醫”,喜著碧色衣衫,一手醫毒雙術使得出神入化,縱然人隻吊著半口氣,她都能救活了。但她行事亦正亦邪,治一樣病收一樣東西,隻要她認為等價,就是根草都能換回皇帝的命。否則,便是金銀無數刀劍相加也休想求得動她。
白錦瑟抬眼看了蘇華年一眼,聲音清冷如玉:“季公子醒了。”
蘇華年漆黑的眼裏劃過一絲波瀾,暗道果然,麵上卻是什麼也沒顯出,就好像當天緊緊抱著染滿鮮血的人不放手的人並不是自己一般。
白錦瑟見他好像無動於衷,想起凝香苑裏蒼白的身影,眼色一厲,顯出別樣的怒意:“汝若不想救他何苦叫吾來救?一根碧瑤草就是這般輕價,當得汝蘇公子如此慷慨?汝們那些齷齪天下皆知,汝怨他欺瞞於汝,但汝亦是欺瞞利用了他,這般算來,兩廂也不過扯平,何苦彼此躊躇不定,不敢麵對?”
白錦瑟可說是對這兩人之間的事從頭看到尾,這兩人之間已是說不清誰對誰錯,不過是一個太過倔強,一個太過驕傲,中間隔著上一輩的血海深仇,簡直堪比話本上的基本套路。若是平日白錦瑟見了也隻會笑故事裏的人太過癡傻,但這兩人,這兩人,真真是讓人無可奈何,愛又愛不了,放又放不下,不僅他們自己熬著累,就是旁人看得也累。
蘇華年聽得一怔,半晌才抬頭望天道:“這事哪有這般簡單,你不懂。”
他想起當日身處險境,懸崖上避無可避,四下裏都是貪婪猥瑣的臉孔,無數髒兮兮的手撫過他的身體,那個時候,他的痛苦,他的絕望,又有誰知道。毅然跳下懸崖時,蘇華年心裏是恨的,恨季青嵐的絕情,恨他的欺瞞,恨他的狠毒,就算是死了,他都會詛咒他,詛咒他。
現在時過境遷,無數恩怨情仇都已落幕,所有都已明白,可以原諒的都已原諒,可以放過的都已放過,千帆過盡,心裏也已經放開,但蘇華年卻仍然固執的恨著季青嵐,哪怕明白季青嵐當初並不知曉,哪怕明白季青嵐此刻也是心傷,仍然固執的不原諒季青嵐。隻有季青嵐。
“說到底,汝不過是放不下而已。”白錦瑟一歎,並不再說什麼,轉身出了院子。
蘇華年看得她遠去,鳳目微眯,喃喃著道:“放不下,放不下才好。放下了,又如何使得。”
語畢,蘇華年身後原本閉合的雕花木門吱的打開,一白衣人走了出來,豔麗的臉孔,漆黑冷硬的瞳孔,與蘇華年陰柔的麵容相比眉宇間更多了一絲狠戾。
他自若的伸出雙臂環住蘇華年的腰合抱成圓,下顎抵在蘇華年的肩上,閉著眼睛,看上去還沒完全醒透,但他的手卻收得很緊,透著堅決,與慵懶的表情很不相稱。
“我吵醒你了?”蘇華年問道。
“沒有,是那個女人聲音太大了。”
蘇華年嘴角微挑,但很快便垂落下去,麵沉如水,眼裏是化不開的惆悵,就算被人包圍著,也隻是減了清寒,掩不了從骨子裏散發出的寂寞。
說到底,不過是,放不下。
凝香苑,顧名思義,凝香,滿園的凝香花開得燦爛,周遭種植著高大蔥蘢的梧桐木,園中有湖,湖中八角亭小巧秀氣,碧色的荷葉田田而立,荷花菡萏,偶爾幾條遊魚躍出水麵,濺起的水珠沾濕了亭簷上落下的薄紗,很快便被風吹幹。
蘇華年徐徐走來,湖上九曲橋掩映在碧色海浪裏,夕陽的光輝裏,所有都漆了一層柔和的光暈,他踏著優雅穩健的步子,一步一步,緩緩接近那個端坐在亭中的男子。
一眼掃過,他腳下微頓,遂繼續前行,終於於亭中人麵前坐定,唇邊帶著溫和恬然的笑意,漆黑的眼裏泛著莫測的光芒,直直注視著麵前熟悉而陌生的男子。
純白如雪的衣裳,漆黑如墨的頭發,清冷深邃的黑瞳,飄忽出塵的氣息。
明明是如此熟悉的容顏,卻帶著讓人不可忽視的壓迫與銳利。青衣換白衣,絕望成滄桑。那陌生的眼神甚至讓他心頭一悸,平生出不可言說的惶惑,直覺有什麼已是不可追回,永遠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