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茫茫逐華照君 第33章 水截(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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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
如何能無事?
我,不過是一個州府衙役的女兒,出身鄙賤,若非托你之福,一路上,我又何來這些無妄災禍?你是堂堂工部侍郎,你有你的任務,又為何要半路抓了我過來,害得我無端受了這些罪?
為何,我就要因你而多次摔入鬼門關外,隻差半步,就將與生作別?
可話才剛在腦中浮現,刹那,天旋地轉,黏稠的黑暗,毫無征兆地,緊緊纏繞過視界。
身子,霎時輕若空霧。
沒有時間流動的聲音,世界就像一幅靜止的畫,淒涼沉悶。
透明陽光,依舊是蒼白的顏色。
蒼白得,疼痛鑽心。
不思議,我,竟又站在了熟悉的粉紅瓷磚鋪就的樓梯之上,凝望著,對麵那高大透亮的玻璃框格窗。
風,微微涼。
玻璃窗後,是一片被太陽刺穿成了墨色的竹林。
黑底紅斑的蝴蝶,靜止在玻璃窗的窗台上,一動不動,如死了一般。
可憐的東西,已經,停止掙紮了麼?
刺過玻璃的蒼白陽光,一點一點,如同緩慢的絞殺般,滲進蝴蝶的雙翅。
有什麼冰冷的東西劃過臉頰……
我哭了麼?
手中,倏然落下的,是誰的照片?為何,照片上的少年,鳳目清秀,那樣,輕笑著,望著我?
身子,如溺了水一般,沉重不堪。忍不住,跌坐在地,頭,輕倚靠在了不鏽鋼欄杆之上,所觸,涼得徹骨。
再睜眼時,視界中央,一座朱頂湖心亭,在霧靄中若隱若現。
卻能清晰地看見一隻紅底黑斑的蝴蝶,靜止在亭的一角。
混亂的記憶瞬間冷卻了,凝固了——像被什麼看不見的力量控製著。
活著麼?還是死了?
“對困蝶而言,生,或死,還有意義麼?”
身後,有人輕聲說道。
靜立良久,才轉回身去。
麵前之人,輪廓漂亮得近乎妖異的褐瞳內,微光輕泛。
你,是誰?
為何,要這樣悲傷地望著我?
輕搖了搖頭,意識卻刹那散去。
視界重又明亮時,麵前,青石板的山間小道蜿蜒,耳邊,不過幾聲單調的鳥鳴。
似在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這突然襲來的陽光,紮疼了眼底。
雜樹林間,轉彎處,山茶花開得正酣。視界為昏,卻惟獨那一角的陽光,非常清晰。
青石小道,在前麵又多了一條岔路,木條架框,碎石鋪就,沿著緩緩的山坡向上。路邊,清澄小溪潺潺而下。走至半山,左手邊,凸出了一小塊平地。
一個女孩,坐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
那女孩看上去十二、三歲,並沒到及笄的年齡,正凝視著山坡上的桔梗花,一臉澄淨安謐的表情。
陽光,忽的閃了一下。
下一瞬,她已轉過頭,對我微笑著。
微笑,感覺起來好熟,可我不記得了,她,究竟是誰?
我忍不住放慢腳步,注視著她。
她依舊對我笑著,笑意,淺淺的,柔和而又親切。
微微的暖風,輕柔,吹拂過她齊肩的黑發。
到底,她是誰?
她眨了眨眼睛,那是很美的水靈大眼,向我揮了揮手,接著跳下石頭。我這時才發現石頭邊有一張木桌和一把木椅。
她很優雅地坐下,垂下頭開始在紙上寫著什麼。她用筆的姿勢很奇怪。漸漸,幾棵青竹遮住了她的身影。
青石路,太過綿長。
再眨眼間,卻又是站在了雕欄前,雨霧升騰繚繞。朦朧灰暗的白色彌漫在屋子內外。
很安靜,耳邊,隻剩了淅瀝的雨聲生硬地敲打屋頂的聲音。
安靜的,等待著。可,我這樣固執的等待著,究竟,是什麼?
我不懂,又或是,我已忘了。
那些,我不願,也再無必要知道的事。
隻,空剩下了等待的軀殼。
雨,繼續靜靜下著。雨珠,斷斷,續續,從屋簷劃落。迅疾,無聲,在清流上跌碎成一朵水花,數闕,發白的漣漪。
遠處,不過是雨霧,一片白茫。
等……要等多久呢?一直這麼,這麼安靜地等下去麼?
“就像春夏交際的雨,彷徨,輕柔,不安。”一個輕細如煙的聲音在我右邊響起。
她看上去有點疲憊不堪,但神情卻十分清淡。隻有眼睛,像是蒙了一層雨霧,淺薄但堅不可摧,縱然如此,看上去依舊清明如鏡。
她沒有看我。
她隻是凝視著雨霧,專注,又漫不經心。
“你也在等人嗎?”我問。
“等人?”她的嘴角微微有了一絲淺笑,“你在等人嗎?”
“等人?”我也不知道,隻是在等待罷了,可,為什麼,我會說在等人?“也許。”
“你好像一直這樣站著,”她說著將手伸出屋簷,凝視著雨珠在手心彙成一片模糊,看起來依舊既專注,又漫不經心,“很久了。”
我這時才發現她的裝束很奇怪,隻穿了一件白裙,裙僅及膝,沒有束腰,赤著雙腳,長長的黑發隻用了一根茶色的絲帶係著,未戴任何簪釵,未施任何粉黛。
“你一直在這裏嗎?”我記不起我到底這樣站著有多久了,她呢?也一直在這裏嗎?還是,早就在這裏了呢?
“不。”她答道,聲音輕得幾乎和雨聲融在了一起,“但我確實在屋裏聽雨很長時間了。”
“聽雨?”我問道。她說,聽雨嗎?
“是。”她臉上淺淺的笑容慢慢消散開去,眼神變得越來越凝重,又仿佛因哀傷而顯得輕細透明,“一個人,麵對空白的牆壁,聽雨。”
“那,”我問,“聽出什麼來了嗎?”
很長時間,她隻是凝視著雨霧。
“萬物皆為無情,生,亦不過如此。”她將右手伸到了自己麵前,漫不經心地沉吟道,“施主,何必執著?”
“萬物……皆為無情?”
好熟悉的句子,似是,有人曾對我說過。
但,說過,又如何?
“這雨,不知何時會停。”我說道,也許這雨並無停了之日。
沉默在雨裏變得安寂。
“你,”她說著將臉轉向我,已然恢複了清淡的神情,“希望它停嗎?”
希望它停嗎?
我,不懂。
就這麼一直下,亦無所謂。
反正,我也不過是空剩了等待的軀殼而已。
“片刻,”她又說道,語調輕如細羽,又仿佛一種空洞般的窒息,“施主,是否想過,你所執著的念想,不過隻是空白,就如,此間的存在一般。”
“此間,空白?”我重複道。
麵前的一片白茫,隱約勻染著雨霧繚繞的竹林。
這一片縹緲的雨霧,虛無,刻畫的,是否就是她所提的空白?
而,我,她,亦不過是元寂永恒中的幾絲如煙澄寧罷了。
“也許,我,從來都隻是一個太過空白的女人。”我突然歎道,語氣不知為何融進了或多或少洗不去的哀傷。
霎那的沉寂,似突如其來的哀傷一樣綿長。
“不,”她俯下身,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是一株雕欄下的小草,“萬物本源,即為空無,施主,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中,殘餘下的,幾點空白的生靈罷了。”
空白的生靈。
何解。
“施主,其實是我的引導者吧?”她突然出聲,卻不顯得突兀,就像已和周圍融在了一起。
“引導者?”她說我,是她的引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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