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奶奶當時的工作還算不錯，一個人的收入也足夠養活兩口人，於是也沒再說什麼。
    兩天之後的一個早上，奶奶和大兒子勝平，目送著這爺兒倆離開了家，臨走的時候奶奶沒有掉一滴眼淚，隻是把自己準備的大包吃的塞給小三兒，她明白孩子大了是早晚有一天要離開自己身邊的，說不定這次出趟院門，還能讓這孩子有所成長。
    就這樣，爺爺帶著小三兒上了趕往老家的火車，那個年代，交通還不是非常發達，什麼動車啊，高鐵啊，壓根兒沒有，隻有那種老式的綠皮火車，光噹噹的，一跑就要三五天，一路上勞累得很。
    汽笛聲聲，鋼鐵轟鳴，一切都是那那麼的陌生，同時也充滿了新鮮色彩。這還是小三兒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坐上火車，也是他第一次出遠門兒，他不明白這巨大的鋼鐵怪獸是如何跑得那麼飛快，總之，他隻是覺得自己的一雙眼睛已經完全不夠用了，有太多新奇的玩意兒讓他應接不暇，當然，另一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過客也在這輛飛奔的列車上穿梭不停，不同的是，小三兒已經學會父親教導自己的，見而不聞。
    列車穿過城市，穿過廢棄的荒郊，也穿過鄉間的農田，雖說沿途風景如畫，可同樣的風景漸漸讓人開始感到厭煩，爺爺手裏舉著報紙不停的翻看著，身邊的小三兒已經開始坐不住，孩子的天性就是如此，他開始對周圍的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些陌生人和自己都是去往同一個地方嗎？他們都是去幹什麼呢？
    沒多久，這個天真的想法就被打破了，列車不停的走走停停，而車上的乘客也換了一批又一批，臨近太陽落山的時候，一批新的乘客上了車，而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引起了小三兒的注意。
    隻見這個男人穿著厚厚的黑色毛呢大衣，圍巾死死的裹住自己的脖子和半張臉，頭上還帶著一定氈帽，腳下穿著一雙厚重的牛皮馬靴，走起路來發出沉重的聲音。
    這個高大的男人肩上扛著一隻巨大的行李袋，裏麵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些什麼東西，從上車開始，他就在車廂中不停的轉悠，尋找著一個合適的地方，好放下自己手中的行李。
    小三兒兩隻小眼睛不停的在這個男人的身上掃來掃去，直到這個男人透過氈帽的縫隙，露出一雙淡黃色的眼珠兒，冷冷的盯在眼前這個小不點兒身上的時候，小三兒才感覺到一股來自未知的敵意打在了自己身上，這不由得讓他微微的顫抖了一陣，而身旁卻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別去看他。”
    小三兒被這句話打斷了思路，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回頭看，正是坐在自己身旁的父親，父親依舊坐在窗邊一動不動，報紙擋住了上半身，是自己的父親在和自己說話嗎？
    小三兒猶豫的工夫，身邊的高大男人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並且安頓好行李，一個人坐在了兩個人的位置上，那雙冰冷的眼睛，依舊能讓小三兒感覺到，他在背後緊盯著自己，他想要回過頭去看看，卻又嚇得不敢這麼做，而身邊的父親又再一次靜靜的說到：“說了不要去看他，怎麼還是這麼好奇，我說過的話都忘了？把眼睛閉上，安靜一會兒。”
    小三兒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去想身後的高大男人，他把目光注視在父親的身上，頭湊過去小聲的說到：“爸，怎麼會有那麼高的人啊？我從來都沒見過，那個人的眼睛好像……好像……”
    “好像什麼，都說了讓你不要看他，你還看得那麼仔細，千萬別去看他的眼睛，坐在我身邊不要動，想去尿尿我陪你去，這車上什麼東西都有，亂的很，你不要一個人隨便走動。”
    小三兒聽著父親的話點點頭，自打上車開始，他就不止一次看到遊走在車廂中的死鬼，有些甚至連自己都能一眼看出是怨鬼和惡靈，他們不懷好意的在車廂中散布著謠言，隻有惡鬼們能聽懂的謠言，而這些惡毒的話便會形成一股無法言語的磁場，去影響周圍普通人的情緒和精神，這讓小三兒起初感到一陣陣的煩躁不安。
    而當他第一次體會到，父親可以抵消這些來自惡鬼的地獄之聲時，才稍微安心了一些，而現在父親說這車上亂得很，難不成指的還是這些惡鬼？
    沒等自己發問，爺爺便對小三兒說：“你那雙眼睛啊，就和嬰兒的眼睛沒什麼區別，看到些鬼魂倒是不稀奇，可有些東西，你見也沒見過，見過也不知道是什麼，更不會明白那些東西有多危險，這車上除了你我二人，剩下的人連三成都不到。”
    “三成都不到？什麼意思？爸，我不懂您說的話。”
    “我是告訴你，這車上，真正的人，活人，連三成都不到，剩下的都是些烏龜王八蛋，所以我告訴你，自己小心點兒，在我身邊別動，好了，閉上眼睛，安靜點兒。”
    小三兒聽完父親的話，嚇得使勁吞了口唾沫，不敢再去學麼周圍的人，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巨大的恐懼籠罩在自己身邊，這又讓他想起不久前馬老二那雙惡毒的眼睛，透過它，自己看到的幻象，可自己想忘卻怎麼也忘不掉。
    火車繼續行駛在鐵軌上，一走又是幾個小時，窗外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小三兒感到自己有些餓，可因為長時間的晃動，自己一點胃口都沒有，他回頭看著父親，而父親依舊在燈光下看著手中的那份報紙，小三兒不明白，這報紙上到底有什麼值得父親看了正正一天。
    這時，一個看上去好像乞丐的人，從車廂的連接處緩緩走了過來，他衣衫襤褸，腳底下穿著一雙破布鞋，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著補丁，並且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臭味兒。小三兒見這個人手中端著一隻要飯的碗，碗裏還有幾個硬幣，正慢慢的靠近自己，心裏十分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