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恰韶華年少—— 鳳羲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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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皇子們都到了需要曆練的年紀,放課後眾皇子奉北曜湛之召,一道去了明德殿聽從帝子訓誡,是以陌景才比尋常回的晚了些。他一入鳳羲宮就看到了沈皇後身邊的宮女芷茗正和靈珊在聊著什麼,心中便知曉是今早那位帝姬來給母後請安了。自從沈皇後下了懿旨免去了例行請安的規矩,這些年除了蘭貴嬪的帝姬溫儀還在每月月頭來鳳羲宮請安,別的皇子帝姬皆是鮮少踏足。但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而最主要的原因則是身為皇後之子的他並非太子,當朝太子乃是韋貴妃之子陌律。
北曜國皇室的祖訓是立嫡不立長,之所以定下這個規矩,一是為了避免後宮有孕妃嬪為爭頭胎而迫害皇嗣;二是為了警告那些因育有皇子而窺視後位的妃子。雖然當皇後嫡子需年滿十五時才會被冊封太子,但對陌景而言,自打他懂事以來,心中就一直默認太子之位是屬於自己的。他並非自視甚高,或貪圖太子虛名,隻是孩子般理所當然的認為,身為皇後嫡子的自己日後必為太子。可是還不待他年滿十五,當今帝子北曜湛卻忽然漠視祖訓,立了貴妃之子為太子。陌景得知消息後一度認為是自己做了什麼事惹惱了父皇,可在看到沈皇後毫無波瀾的平靜麵容後,他敏感的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壓下心頭的焦慮和困惑,他隻是愈發精進學業,變得比其餘皇子更加溫文有禮,謙和忍讓。
踏出明德殿,陌景一路思索著北曜湛方才的訓誡,不知不覺已行至鳳羲宮。邁入宮門,他看到皇後身邊的宮女芷茗正與靈珊說著體己話,心中便知是蕪邪到訪。唇角泛起一個淺笑,陌景快步邁入屋內,隨意喚了秋茗免禮,麵帶喜色的邊行邊說:“母後,方才父皇召我們去禦書房檢查功課……這才回來晚了。”意料之中的,他撞入了一雙清澈瑩潤的眸子裏,卷翹纖長的睫,如星子般璀璨的瞳仁。意料之外的,他被那純真無邪的笑臉擾了思路,正說著的話也慢了半拍。
待蕪邪麵帶怯意的垂下頭,陌景才回了神,溫柔的朝她一笑:“我道是母後在等我才遲遲未傳膳,原來非也,是因有皇妹相伴才忘了時辰。”
蕪邪被他一番話說的又羞又急,站起身也忘記要行禮,隻顧著解釋:“皇後娘娘確是在等你回來一同午膳的,蕪兒隻是瞧著娘娘親近隨和,話語間一時忘了時辰,不想竟叫三皇子生了誤會。”
沈皇後聽陌景這麼說,不由溺寵的笑道:“你別聽他說的,這孩子在人前倒一派穩重的樣子,怎麼在母後麵前就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說話沒規沒距的。”說著又拉了蕪邪坐下:“你也別老三皇子、三皇子的叫,怪生分的,以後就隨其他帝姬叫皇兄吧。”
蕪邪偷偷抬頭,看到陌景暖如春風的笑顏時,又迅速垂眸,羞澀的應了聲:“三皇兄。”
陌景聽蕪邪細弱蚊蠅的聲音,卻是如雀鳥般婉轉清脆,不由憶起早晨書房的事,便關切的問道:“你的膝蓋可好些了?可有上藥?”
蕪邪不敢看他,隻低聲說不礙事。沈皇後聽得他二人的對話,卻也並不多想詢問,隻緩緩起身往裏殿行去:“你妹妹方才說了許久的話也累了,你也快去換了衣服來花廳用膳。”說罷,又側首對齊嬤嬤道:“傳膳。”
陌景斂了些玩笑的神色恭敬的應了聲,又對蕪邪笑笑:“你且先隨母後去,我一會兒便來。”
蕪邪白皙的臉上泛著淺淺粉霞,也噙了淺笑點點頭便跟著皇後往內走去。不過坐了一刻,陌景梳洗更衣妥帖,他換了件銀白的八爪盤龍長衫,長發隨性的用羊脂玉冠和龍紋簪束著,素淡儒雅的裝扮和蕪邪一身淡雅的裙裳倒很是相稱。
午膳的菜色很簡單,一道西湖醋魚,一盅薏仁蛋白羹,一盤水晶蝦仁,一碟涼拌玉筍。三人安靜的用著,沈皇後不時給陌景夾菜,一派母子融融的景象,倒讓蕪邪有幾分不自在。好在陌景也不時勸她多用些,蕪邪才不至於像多餘的外人。
用過午膳,宮人便呈上茶水和小盂供他們漱口,後才又端了綠釉紫鳳茶盞所盛的老君眉供他們吃。沈皇後方飲了半盞茶便稱乏了,齊嬤嬤忙上前扶了她起身,蕪邪和陌景也都起恭送。沈皇後略擺了擺手,囑咐了他二人要勤於功課,又遣了陌景送蕪邪回去,才漫步離去。
聽聞沈皇後要陌景送自己回宮,蕪邪不由緊張的心如鼓點,一下下急促的回響在胸腔。方才用膳時,蕪邪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有失儀容的地方,生怕在陌景麵前惹出笑話來。現在她姿容端莊的走在陌景身邊,每一步都放的極其輕柔,顯出於年紀不符合穩重與賢淑。陌景身上依舊帶著淡淡的蘭草香,隨著風拂上蕪邪的麵龐,溫雅清新的味道讓她忍不住多嗅了幾下。
陌景特地挑了一條橫穿禦園的小徑帶她回去,一路上二人隻是默默走著,隨行服侍的隻有靈珊和陌景身邊的侍衛靖灃。當他想尋些話頭時,卻看到蕪邪皺起小巧的鼻子,小狗一樣朝自己的方向伸頭嗅著。陌景不由啞然失笑道:“可是有什麼不妥?”說罷,撩起衣袖也聞了聞,卻並未發現何有異味兒。
蕪邪沒料到陌景會突然轉身,更不想會被他看到自己的小動作,一瞬間紅了耳根,局促不安的擺弄著裙擺:“我,不是……”看到陌景含笑的眸子,蕪邪慌忙垂下小小的頭頭,“皇兄身上,有蘭草的味道……”
因緊張而稍微有些走掉的聲音帶著顫抖,如被風帶下的柳葉,輕柔的落進陌景耳裏。自己身上有蘭草味麼?他有些驚訝的望向蕪邪,又很快釋然的笑了笑:“許是方才回宮路過禦園沾染上的吧。”見蕪邪隻是默默點了點頭,陌景有些歉意的笑著問道:“蕪邪不喜歡蘭草的味道嗎?”
“不!”蕪邪猛的抬起頭,隻匆匆看了眼陌景的笑顏,又迅速垂下眸子:“很好聞……”
陌景看著蕪邪孩子氣的舉動,不由輕笑出聲。為免蕪邪覺得尷尬,陌景又輕咳一聲收了笑意,尋了些無關緊要的事兒與她邊行邊談。蕪邪漸漸被陌景清朗的笑容感染,也不再拘謹,間或也會問上幾句,一時氣氛融洽起來。
“母妃與茗母妃曾也教我詩詞曲賦,聖人之言,四書五經也已是熟讀,因此功課上並不覺得多吃力。不過,今日聽孔太傅授課見解獨到,倒是有所獲益。”蕪邪笑著回他,眸子裏滿滿都是自信。
陌景看著蕪邪天真的樣子笑道:“你這樣子倒很有幾分像父皇,父皇若是遇到什麼得意的事就是這個表情。”
“我從未見過父皇,父皇是什麼樣的?母妃說我長得很像父皇,是這樣的嗎?”蕪邪聽陌景提及父皇,心中一緊。從懂事開始,蕪邪的生活中就沒有一絲一毫父親的存在的痕跡,若不是偶會聽茗淑儀說起,她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是有父親的。
陌景自是知道蕪邪被喻為不幸的出身,卻並不知她是否知曉此事,是以不敢輕易道出實情。看著蕪邪憂鬱的眸子,陌景柔聲安慰道:“父皇,他是個嚴明仁愛的堯舜之君,也是個慈祥和藹,又對子女要求嚴苛的父親。你既來了書房學習,日後一定有機會見到父皇的。”待他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竟已經伸出手憐惜的撫上了蕪邪的頭。
蕪邪看著陌景俊逸儒雅的臉,那帶著憐惜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頭上的撫摸的手掌雖不寬厚,卻如微風般輕盈、柔和,讓她的心如同揣著一隻小兔子,突突突直跳。
陌景看著蕪邪稚氣未脫的小臉,肌如凝脂,明眸皓齒,已隱隱有些少女的娉婷秀雅。他細細打量著,微微眯起了雙眼,溫和的眸子裏有懾人的光芒一掠而過。
二人就這般持著那姿勢靜靜對視著,渾然不知有人已道了身邊,直到一個略帶輕佻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林延給三皇子,蕪邪帝姬請安。”
蕪邪被突如其來的男聲所驚,慌忙退開一步,芙麵上帶著一摸緋色,朝林延點了點頭。陌景手上一口空,心中有片刻的失神,麵上卻平靜如常道:“原來是林兄,你怎麼不陪著二哥讀書卻跑到園子裏閑晃?”他掌心還留有蕪邪發間淡淡的幽香,和細膩順滑的觸感。
林延唇邊掛著淺笑看著他二人:“二皇子被皇上召去書房了,臨走前殿下叫林某到禦園為他尋一些白玉蘭,所以林某隻得獨自來尋,卻不想擾了三皇子與帝姬談話。”
“既然是尋玉蘭,林兄不如去素凝苑看看,那兒的玉蘭一向是開得最好的。”陌景也笑的溫和,聲音卻是淡漠的。
“如果三皇子和蕪邪帝姬都無旁的事,同去可好,帝姬定是還沒逛過禦園,且今日天氣明媚,就當賞花如何?”林延似是毫不介意陌景的疏離,反而轉身朝蕪邪提議。
“皇兄,不如,一同去看看吧。”蕪邪聽林延這麼說,不禁心神馳往,又怕陌景推辭不去,伸出手輕輕拉著陌景的袖角道。
素凝苑可不是誰人都能去的地方,陌景方才不過隨口提及,自然不會同去。可看到蕪邪那雙期盼的眸子,陌景不忍拂了她的意,隻能笑著應了。他似是無奈的歎了口氣,臨行前又朝靖灃遞了個眼色,待靖灃得了暗示暗暗頷首退下,方又回複了溫雅的笑顏。
林延並未看漏陌景眼中的不悅,他隻做不知,一派恬靜的等著陌景婉拒。卻沒料到陌景竟會允應同去,一瞬的驚疑後,林延隻是輕佻的笑著,捏拿折扇散漫的作了一揖:“幸得皇子帝姬同行,真乃林某之福。”
得了陌景的話,蕪邪開心的笑著放開他的袖擺,忙催他們領路,臉上俱是孩童的天真爛漫。林延看著雀躍的蕪邪,“噗嗤”一聲輕笑,風雅的甩開折扇微掩唇角,跟在陌景身後往素凝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