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傳:淺野雪穗篇  貳拾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7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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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盡管一直嚴於律己,不善表達情感,但是對於獨子的死亡依舊悲痛不能自拔。
     於是在祖父驟然倒下後,整個淺野家的頂梁柱便成了年輕的宗一。
     他如同可靠的男子漢一般,全權打理了父親的喪禮。將我們所有人庇護在他的羽翼之下。
     因為要按照傳統佛式下葬,遺體被安置在家,等待俗世最後的告別。
     父親兩手合掌,胸上放著用以除魔避邪的剃刀,枕邊的小桌上是一碗清水,並用生前用過的飯碗盛滿飯,插上一雙筷子。
     入殮時我們合力為父親穿上壽衣,按照規矩,棺內還要放上死者生前喜愛的物品。於是姐弟倆不約而同割下自己的發,留在了父親的棺槨裏。
     守靈由我和宗一兩個人負責,我跪坐在父親的身旁,想著他是微笑著離開的,隻是那笑容已被遮蓋在白布之下。人死如燈滅,又有誰會再去探討死者生前的那些愛恨嗔癡呢?
     喪禮舉辦的十分隆重而嚴謹,直到入殮前香火不斷。
     告別儀式上來了許多的客人,絕大多數是親戚,然而卻又那麼陌生而疏離。
     宗一像個圓滑的大人,遊走在眾人之間,接受各種寒暄、詢問以及安慰。
     經過我和宗一都知道,這些並不需要。
    
     我一直渾渾噩噩,整個人仿佛踩在軟綿的沙地上,不知所雲。
     父親的離去仿佛是一場惡劣的玩笑,醒來後,便會發現一切隻是夢。
     然而當棺槨合上的那一刻,如夢初醒。
     我撲在父親的身上,不肯讓任何人帶走他。
     我不在乎自己的失態會換來怎樣的異樣眼光,亦不在乎那些世俗的拘束禮儀。
     我隻想要留住父親最後的溫度以及音容笑貌。
     宗一拉開了我。
     我早已無法站起,隻能大張著嘴拚命的呼吸。
     我原不知道自己竟有這樣多的眼淚,或許我是把下半輩子的淚水都在這一天流光了。
     宗一對我說:“雪穗,讓父親安心的走吧。”
     我不斷地搖頭。
     棺槨被推進火爐的那一瞬間,宗一用手蓋住了我的眼睛。
     那一刻,宗一的手始終在輕顫。
     於是,我側身緊緊抱住了他。
     “一郎,別怕。”你還有我。
    
     喪禮後,我們開始整理父親的遺物。
     絕大多數遺留下來的東西都是需要被繼承的,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我們找到了父親一些年輕時候的日記以及在滿洲生意的舊帳本。陳舊的祖先祭壇下,新增加了父親的照片,和那些早已離去的人想必,父親的容顏是如此清晰。
     可是我卻害怕,哪一天再記不清父親的臉。
     於是我對宗一說。
     “我們來合影吧。”
    
     父親離世後的一段時間內,似乎帶走了淺野家宅內所有人的熱情,這一次的突然有事可做,令老鬆井十分的歡快。
     第二天他便請來了西洋映像館的攝影師。
     祖父聽聞了我們姐弟要合影,便要求宗一換上士官學校的軍裝,於是我亦挑選了父親最喜歡的那套淺紫色的鬆景紋和服,和宗一站在了一起。
     攝影師笑著比手勢:“姐弟兩個人都很漂亮,一定會非常上相的。。。。。。為什麼靠得這麼遠?近一些、對,再近一些。弟弟太嚴肅了。。。。。。好吧,姐姐笑一下。”
    
     在我與宗一的耐心告罄之前,攝影師總算是放過了我們。
     那之後祖父與宗一、鬆井與我又分別合影了一番。
     雪積滿了庭院,水銀色的世界冷肅而充滿靜謐的安穩時光,令我不由得想起了童年的時光。
     我停下腳步,背對著宗一道:“能夠有回憶,我已經滿足了。”
     宗一卻踩住了我的和服下擺,冷道:“你在撒謊。”
     我看了一眼院子裏拍照的祖父,小心翼翼地伸手拽出衣服。
     “昨夜,我接到了岡本的電話。他下個星期會來接我,你不必為我送嫁。”
     宗一將手伸進我寬大的衣袖中,勾住我的指。
     “下個星期,你也該回軍校了。”
     宗一卻似乎心情很好,對著我輕哼一聲。
     那一瞬間,我所有想好的話以及緊繃的表情,全部被統統打亂,宗一總是可以如此簡單而輕易地看透我。
     “雪穗,這真的是你要的麼?”
     宗一貼近我的耳畔,輕輕問道。
     他如今的身高隻需略微低下頭,便可以咬住我的耳尖。從別人的角度來看,此刻我們僅是貼在一起而已。
     我感到全身一陣顫動,無可抑製地想要朝他靠近,沒有任何的理由,就隻是發狂的想要。
     我,隻想要宗一。
     時時刻刻與他不分離。
     這份心情是充滿禁忌、羞澀以及無與倫比絕望的。
     在感受到愛的喜悅之前,我與宗一得到的,總是苦澀的果實。
    
     夜裏,我靜躺在棉被之中,手腳冰冷。
     白日裏對宗一的謊言,他以毫不留情的語氣揭穿。
     岡本蒼輝上一封信還是半年之前,他最後提到進行作戰任務,便不再有任何的消息。
     更謬論來日本迎娶我。
     我說那些話,隻是想讓宗一也感到痛苦。
     因為他即將返回東京的事情,讓我無時無刻不深處在極度的不安之中。
     這痛日勝一日,如同磨石下越見鋒利的刀刃,每每朝我劃來,似要刺傷我。
    
     果然,一個星期後,早早收到了返校通知書的宗一要回東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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