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花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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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熱鬧非凡,燈籠點亮整整一條街,酒旗迎風招搖,人語聲嘈雜,熙熙攘攘的人群,處處是繁華的景象。因柳雋辰大力發展商業,放鬆了對夜市的限製,原本一到黃昏便見稀疏的人群,如今到了夜深依舊川流不息。在鬧市的花閣酒樓更是擠滿了人,花娘的柔媚呼喚,小二熱火的招呼,聲音交織在一起,是醉生夢死的京城人最愛的生活。
頭枕在翠衣的花娘懷中,仰頭吃著另一個女子遞來的已經剝好的葡萄,眼睛慵懶地半眯著,在二樓的廂房中,柳雋書完全不理會一旁站著的李同濟投來的鄙夷目光。他一手摟緊正剝著皮的花娘的細腰,薄唇輕啟,魅惑地喚著對方的名字,“玉兒的柳腰真是盈盈一握,本王喜歡。”他輕浮的揉捏,抖得女子一陣嬌笑,媚眼如絲,便要往柳雋書的身上倒去。
“咳咳!”一雙綠豆眼掃過與兩個女子糾纏在一起的柳雋書,李同濟故意重重咳嗽了幾聲。
早就聽聞九王爺生性放蕩,一張妖媚的臉騙盡天下的女子,每日沉醉溫柔鄉之中,從不過問朝中正事,幾日相處下來,卻是比傳言更甚。豈是多情可言,分明已是濫情,隻要稍有幾分姿色的女子,他便會有心逗弄一番,甚至是一些高官的妻妾,每每見了他無不是羞紅了一張臉的,頻頻偷覷著他,而他也不知避嫌,當著主人的麵便回了幾個連男人都招架不住的媚眼。而到了夜間,更是變本加厲,家中三十六房妾室似乎還不足以滿足他,他每夜都會借著查訪的名義與他一同前往不同的花樓,指名不同的花娘,每日砸下大筆的銀子,買下當日花魁的初夜,戲弄調笑,醉生夢死,而他在一旁,除了冷哼還是冷哼。
皇家子弟,嬌淫縱欲,不成器也。
他心裏有著濃濃的鄙夷,但礙於他的身份,依舊陪在他身邊,任由他這般遊戲人間。
隻是到了今日,他又橫了一眼,一次喊了兩個花娘的柳雋書,眉頭緊皺。
“李大人,一個人不覺孤單嗎?”他輕笑,推了懷中的女子一下,眼神示意。
“大人,讓奴家來伺候你吧。”收到暗示,原本緊貼在柳雋書身上的女子立刻起身,蓮步輕移,婀娜多姿的身子靠上李同濟,卻被他狠心一把推開。
“大人?”女子嬌滴滴地伏地輕泣,似是不懂他為何這般粗魯對待,“奴家做錯什麼了嗎?”
“輕浮女子!”他啐了一聲,胸口劇烈起伏,似是什麼惱怒,看向柳雋書,“王爺若這般,但下官還是一個人去辦吧!”他口氣不佳,手上有禮地抱拳告退,一甩袖,也不等柳雋書有所反應便大步離去,留下被甩上的門悶悶作響。
老狐狸。
他撐起身子,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嘴角泛起冷笑。
他的放蕩明明正稱了他的心,卻還裝作正人君子,剛正不阿的樣子,實在可笑。
白日在書房麵見之後,那日晚上柳雋辰便又將他找了去,在幽暗的朝堂上,一貫的方式,彼此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沒有了白日的君臣之隔,如同話家常一般。
他要他暗中監視李同濟。
白日便有暗示,而晚上則是明確給了安排。
似乎柳雋辰的眼線有發現一些他的蛛絲馬跡,但是君王的身份始終不方便,便將這個任務交給了他。李同濟雖是他們父皇所任的官員,卻才隻是不惑之年,年紀輕輕變得先皇賞識,官至尚書,隻是柳雋辰始終對他不放心,近些年,不斷試圖從他手中將權力索回,他似乎有些被逼的狗急跳牆,私下有了行動。這次安排他與李同濟通行調查,便是為了逮住他的小辮子,將他盡早斬草除根。
他張口又吞下一顆葡萄,對著花娘,柔聲說道,“最近接客的時候,多多留意一下方才的那位大人,若有了什麼消息便來告知本王。”他在青樓安插著大量的眼線,每夜看似尋花問柳,其實都是在搜集著消息。
“喏,奴家方才被他弄傷了呢。”先前摔倒的女子柔媚地重新靠上他的身子,嘟著嘴。
“讓本王看看呢。”他貼上她的脖頸,在頸項上留了一個吻,引得懷中的女子咯咯直笑。
“我看他定不是個男人!”另一個女子不依不撓地也貼向他的身子,嘴裏咕噥著。軟玉溫香,他卻避如蛇蠍。
“或許真不是個男人呢?”他促狹地輕笑,在另一個女子的頰上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
明明笑的那般歡唱,明明左擁右抱,心卻空的讓他泛出苦澀的滋味。
心裏牽掛的終究是那一輪明月。
李同濟一離開花樓,便急不可耐地迅速逃離那條花街,似乎再也無法忍受那滿街飄散的脂粉味和女子嬌媚的婉轉鶯啼。他的額頭因為疾步快走而起了一層汗水,撩起袖子使勁一擦又急著離開,轉了幾個小弄堂,穿過幾條小巷子,他的身影被月光拉長,佝僂的背影像是夜間的鬼魅,綠豆眼滴溜溜轉了一圈,四下裏看了看,確定無人,又繼續前進。
但步子卻越發加快了。
雖然看不到人影,但他總覺得自己被人跟著,左拐右拐,穿街走巷,始終逃不開那股壓力,籠罩在冠頂,讓他無法舒展開緊皺的眉頭。直到看到了自己的府邸,心裏才稍稍踏實了些,他對著守門的仆役耳語了幾句,便迅速竄入了屋子,大門緊閉,留下門環上兩個張著血盆大口的獅子,正邪驅鬼。
而在李府正前方的一處拐角,一個人影微微探出頭,直直盯著那扇朱門,沉默肆意,不知過了多久,又安靜地離去了。
祁山的夜路很不好走,特別是幾場秋雨下來,更是泥濘不堪。
淨花回到山上的屋子時,一雙繡花鞋已經被泥土附著,完全看不出花色。而她的裙擺也被樹枝割破了好幾處,她將手裏的包袱往桌上一扔,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神情恍惚,急急奔入廚間,把所有能吃的都拿了出來,堆了滿滿一桌子,她對那些食物看也不看,睜大了雙眼,隻是不斷往嘴裏塞著,連水也不喝,不停地不停地往嘴裏塞,幾乎絕望地試圖用食物填滿自己心裏的空洞。糕餅的碎屑掉落在桌滿上,她越吃越急,還沒有完全吞咽下就往嘴裏塞入新的食物,堆積在嘴中,終於到了無法負荷的地步,她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一隻手捂著嘴便迅速奔向屋外,倚著粉牆,弓著身子,不斷嘔吐起來,她刻意壓低聲音,減小動靜,一個人忍著所有的痛苦,隻是先前吃的太過粗暴,太過急促,她吐得幾乎要嘔出自己的五髒六腑,眼淚也被逼了出來,夜深時刻,將她的痛苦放大到了她無法承受的地步,她的身子劇烈震顫,雙腿也有些虛軟。
所有被她強行藏到內心深處的記憶也一下子翻湧而出,滿嘴的酸澀滋味混合著眼淚的鹹澀,讓她不斷咳嗽,心口泛著疼痛,卻始終用手捂住,不顧自己的狼狽,背靠著牆,跌坐在地。
屋中,一向淺眠的淨月被一連串的動靜驚醒,披衣而起,沒有點亮燭光,就著月色,走到主屋,看著微弱等待淨雪回來的蠟燭已經燒了一半,而滿桌的狼藉,代表著她的歸來。她輕聲走到門旁,從敞開的縫隙向外看去,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跌坐在地,無聲嗚咽,一身狼狽。這麼多年,她都不曾不曾見過師姐落淚,她安靜的性子,總是將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美食之上。記憶回到初見的那一天,渾身都是血的淨月一個人縮在牆角,像是一個負傷的野獸,不準任何人靠近,一個人緊緊抱住雙腿,緊咬著下唇,咬出了血痕也不肯張口說一句話。後來若不是自己的父親將她扔進了水池中,讓她在幾乎溺斃的情況下鬆開了口,她大概會將自己的整個身子都摧殘至壞。
她的三個師兄師姐都是他爹爹在她幼時從各處帶回的孤苦無依的孩子,她們的過去她並不熟悉,也不敢自以為是地去一探究竟,刨根問底。
她將他們視為自己最重要的親人,個性怪誕不羈的爹在她六歲的時候就雲遊四海不曾再回來,陪她一同長大的一直是三個師兄師姐。
她退下,安靜地將桌子收拾了一下,沏好一壺茶放在桌上,轉身便要回自己的房間,卻看到了淨風立在窗口的身影。
“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她想說的時候便會說的。”她對著他說道,知道他的聽覺一向敏銳,定是不放心而跑了出來。
“你也是,早些休息吧。”他微微驚詫於淨月竟然主動開口,素來冷漠靜僻如深院的性子,竟然有了絲鬆動,她的臉上有著少有的柔和神色,不知不覺,清冷的月似乎有了絲暖意。他嘴角彎起。
不懂他為何而笑的淨月,隻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便會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