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自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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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心思總是最細密的,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們反複思量,刨根究底。
即使是被冷落在西苑的女子,也有著自己的關注。
時序入秋,院子裏的花木已經開始零落,天氣開始轉涼,少了夏日的悶熱,多了絲涼風,卻也蕭索的讓人愁結滿腸,濃的化不開的悲傷沉澱在心裏,更不用說是思婦的閨怨了。每到這種時候,丫鬟們便會特別小心,不怕這些侍妾們鬧情緒,整日一哭二鬧三上吊,盼著能把王爺喚去見一麵,就怕有人夜深之際,安安靜靜,一聲不響地投湖或是自縊而亡,多添幾條亡魂,攪得人晚間睡不安穩。
但風聲已經在女人之間流傳開了。
每月十五,王爺整日都會在書房中。
女人的直覺,讓她們一個個戒備萬分,一定是有著什麼特殊的人,奪得了王爺特別的關照。
而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個女人。這樣的猜想引起了她們的恐慌,長久以來的安於平靜一下子被打破,所有的自欺欺人成了最大的傷口。
本以為,他若是誰也不愛,誰也不在意,那麼自己也無需太過傷心,可是……
秋風起,西苑的眾多女眷心思複雜,愁眉不展。有的人動了心思,有的人隻能傷風悲月。
夜深。人影晃動。細碎的聲響,又重新恢複了平靜。
柳雋書靜坐在書房之中,喝著杯中的茶,眉頭不由得皺起。
茶被人動了手腳。
他急忙將嘴裏尚未全部咽下肚的茶又吐了出來,又是一陣猛咳,整個人的身子都顯得無力。他勉強站起身子,臉上的神情顯得氤氳,一手抹掉嘴邊的水漬,像書房外走去。
“石墨!石墨!”他朝著屋外喊道,身體倚在門上,臉色潮紅,顯得病態而嬌媚,更是魅惑人心。
“你……”不知從何處躍出的人影迅速竄至他麵前,一手扶住他的身體,查看他的麵色,一張冷毅的臉顯得有些莫可奈何,“你這是……”他顯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對於這種突發狀況,他也有些哭笑不得。“你知道你被下了什麼藥嗎?”
“和合散……”他薄唇緊抿,成為一道狠厲的弧線,心裏動了怒氣,她們不該這般不知輕重,用上這種手段。
“要我替你找個侍妾過來嗎?”他將他帶回書房的床榻上,讓他靠著牆一麵坐下,看著他越見泛紅的臉,開始有些憂心,好心提議卻換來他一記不甚有力的瞪視,若不是熟知,真要被他的柔媚眼神給驚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那你怎麼辦?這個可沒有解藥,一個人熬到天亮我怕你撐不住。”他看他的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水,雙手緊緊抓住被子,留下一道道痕跡,表示著他內心的掙紮與抵抗。
“你管太多了!出去,把她查出來!”他無力地伸手推開男子,隻是根本就不能撼動他分毫,反而使自己不斷喘著粗氣,耗盡了不少氣力。
“你會元氣大傷的。”被喚作石墨的男人冷凝了神情,對於他的虛弱反抗,不予以認同。
“拐杖沒有多話的必要。”他的眼神更冷,即使思緒被藥力攪亂,依然力持鎮定,保持著清醒,沒有一絲一毫的示弱。“怎麼做都必然大傷元氣,你該做的是找出那個多事的人,好好給她一個教訓。”他再一次試圖推開他,石頭般僵硬的身體,終於有了一絲動的跡象。
石墨讓步了,他安靜地退出屋中,替他將門關上,然後守在屋外,不讓任何人進入書房,守株待兔,等著那個做了手腳自以為聰明的人自動現形。
屋裏的柳雋書整個人倒在床上,雙手緊握成拳,骨節突出,原本修長的手指有些猙獰,他緊抿著唇,不發一聲,眼裏透露出痛苦。腦海中閃過一些難堪的畫麵,讓他的臉看上去有些猙獰,渾身像是火燒一般得疼痛敏感,一絲絲摩擦都能讓他覺得幾乎要瘋狂。
薄唇近乎被咬出血,他完全忘了把握好力度,嘴裏嚐到血腥味,依然不鬆口。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輾轉,原本係在腰間的玉佩也因為他的動作而鬆開,掉落在床角,他掙紮著去撿卻整個人滾下床,重重跌落,身子直接傳來的痛感讓他不由得發出一聲呻吟。卻緊緊抓住那麒麟玉,握在掌心,貼向自己的心懷,鼻尖似乎又能嗅到那股淡淡的幽香,淡淡的草藥味,而指尖的觸感,冰涼而又細致,是他曾經不經意掠過她麵頰時銘記的觸感。
“淨月……”他喉間反複滾動著這個名字,眼中的氤氳和濕氣,迷蒙了他整個眼,整顆心。
不知不覺,那個像是月般清冷的女子,一點一點占據了他的心,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一直執意回避,卻在這個,身形最脆弱的時刻,一下子敗退,滿心滿眼都是她,她一顰一笑,她一舉一動,讓他不自覺地想要去寵溺,去關懷,想要將她的冰霜層層融化,想要看到笑靨如花,想要能守在她的身邊,原先最灰色的初衷,一點一點淡去,到最後隻剩下自己一直不敢正視的真心。
“唔……”他將玉佩緊緊貼在懷中,眉頭緊皺,神情愈發痛苦,他聽著屋外傳來的腳步聲,聽到女子的啜泣,聽到石墨的冷哼,聽到自己心劇烈的跳動,聽到自己的心在深淵中嘶吼。頑強的意誌力在不斷地堅守中,疲倦一湧而上,直到什麼也聽不真切,直到夢裏的女子巧笑如花,他的嘴角在痛苦的邊緣竟也泛出溫柔的笑意。
這一次的波折讓柳雋書臥病在床近半個月,原就病弱的身子,更是弱的沒了一絲生氣,好不容易熬到了中秋日,所有的人都開始為了月圓人團圓的佳節而奔波忙碌,他隻是病懨懨地躺在床榻上,看著窗外燕雀從空中掠過,留下一道自由的影跡。花落葉飄零,冷風吹入,讓他的身子不由得一針哆嗦。
“你該多穿些。”不知何時進來的淨月看著那孤寂的身影,忍不住開口道。
“你來了。”他回頭,蒼白如雪的臉有了絲病弱的笑容,讓淨月黛眉微蹙。
“出什麼事了嗎?”他的身子像是經曆了一場大病,將原先剛有的起色全部歸零抹消,甚至還更糟,她走近他,俯低身子,一隻手搭上他的額頭,“害了風寒嗎?”這幾日,天氣驟變,秋雨一場冷過一場,她在山上的時候,就有些擔憂他的身子,是不是會熬不住。
“嗯?”聽到她言語中的關心,笑容怎麼也止不住地浮上,相識已經快有半年,她從最初的淡漠,一點一點地開始貼近,雖然依舊有著生疏隔離,卻較之從前有了許多溫情,淡的幾乎難以發現,但他卻分明的感受到了。兩人的交談變得漸漸多了起來,他特意為她搜集而來的醫書和藥草,總能博得她珍貴的一笑。
這樣便足夠了,雖然內心掙紮,讓他覺得痛苦,但他不敢再繼續下去,不敢再深入。
必須止步。
他的笑忽然變得落寞寂寥。
想要擁有的卻必須放手,在他好不容易打開了她心房的一角之後。
“怎麼了?”她蹙眉,不懂一張慘白的臉,怎麼會同時摻和著痛苦與喜悅,伸出手便要替他把脈,卻被他避開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連同臉上的神情一同僵住。
她不懂,他這一反常態的表現。
“不需擔心,隻是前些日子與府裏的侍妾鬧得太過了,傷了點身子。”他勾起嘴角,邪魅的笑容,直視著淨月蹙眉的俏臉,深深地看入,恨不能逼視出她心底所有真實的情感。
他的內心也是矛盾的,既要將淨月從自己的身邊拉開,又渴望能從她身上看到與自己相同的情感。
“……”她沉默著,將手收回。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嘴角的笑容擴大,從桌幾上取來仆人擱置在那的酒壺,連杯子也不用,當著她的麵,直接灌入喉中,她之前早就提醒過他,不可飲酒,那對於他而言太傷神。他如今這般做,無疑是故意做給她看,雖然用意不明,卻讓淨月的心有了轉變。
她後退一步,眉頭未舒展。嘴微微張開,但沒有發出聲音。
“一直都沒有給你引見呢,我那三十六房如花美眷。”他惡意的說著,眼神輕佻,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坐起身,便要撫上她的頰。
如預期的一樣,她側過身避開。
眼神恢複到了最初的冷漠,像是罩了一層寒霜。
所有的溫情,一筆勾銷。
他在心裏感到苦澀的滋味。
“藥放在了這裏。”她將淺藍色的小包袱放在書桌上,聲音聽著那麼的冷淡。她輕移蓮步,走到床邊,一句話也不再多說,便翻身從窗子離去了。
他張開嘴,看著那離去的背影,沒有勇氣,最後問上一句,你還會再來嗎?
他的眼神落在腰間的玉,像是唯一的安慰,反複地撫摸,聲音沙啞。
“這樣就好……”
他這幅身子,他所擁有的過往,並不值得拉下她來陪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