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手足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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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是個是非地。百姓口角,貴族爭端,高官狼狽為奸,沒幾日邊有人枉死,沒幾日便有冤案,皇天後土,天子腳下,卻是最易於藏汙納垢的地方。但自從新皇登基以來,殺伐決斷,當斷則斷,將腐敗的吏治大大整頓了一番,將先代皇帝分散的權力重新收攏,中央權力空前集中。文武官員莫不畏懼這個年紀輕輕卻有為的新皇,而百姓則是擁戴萬分,祭祀廟會的時候,總是會特意安排表演活動歌詠讚頌。
而這個被萬民稱頌的明君此刻就在他麵前,高高在上,獨自坐在鑲金雕玉的寶座之上,揮退了所有的太監侍女,在這空無一人的朝堂之上,麵慈和善地望著他。
兄弟相見,手足之情。
他輕輕咳了幾聲,在他特意為他準備的藤椅上落座,無力的身子一得到依靠,便立刻失去了強撐的意誌,整個陷入椅中。
“九弟近來可好?”高坐在龍椅上的男人,穿著紫色的錦袍,與柳雋書的妖冶不同,剛毅的國字臉上,濃黑的劍眉,炯炯有神的雙眼,雖算不上俊逸,卻有著渾然天成的王者氣概。他的皮膚黝黑,常年禦駕親征,平定邊境叛亂,練就了一身結實的肌肉,挺拔的身軀有著無限的張力,總是帶笑的臉卻又有著一般君王不具有的親和力,他高高在上,卻給人平易近人的錯覺。
是的,錯覺。
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他的大哥柳雋辰有著怎樣的鐵血政策。
柳氏王朝開國至今七十三年,到了他的手中,真正開創了空前盛世,國富民強,土地麵積得到了擴展,困擾多年的邊境問題也得到了解決。素來江湖與廟堂各自為政,互不幹涉,但他卻一改這個慣例,活用江湖中武林人士的力量,接連平定了幾處藩王的叛亂。
“托福,大概還能活幾年。”他慵懶的語調,在旁人看來是大大的不敬,即使是兄弟,現在也已是君與臣。但柳雋辰隻是發出爽朗的笑聲,並不引以為杵。
“又勞煩九弟了。”
“舉手之勞罷了,隻是外借了一個假兵符,就能替大哥除掉有野心的臣子,何樂而不為呢?”他喉間發出低笑,又引得一串咳嗽牽動瘦弱的身子。
“這還是多虧九弟的足智多謀。”他從龍椅上站起,拍了三下手,立刻有人端著金盤從陰影處走出,“為了這大好江山,朕還需要九弟的輔佐呢,還請九弟多多保重身體。”他以眼神示意,低垂著頭的帶刀侍衛便端著金盤向柳雋書走去。
“多謝大哥這番好意了。”他解開蓋子,取出那小小的瓷瓶,回以一笑,看到侍衛更加低垂的頭,不由得笑意加深。
“親手足,何必言謝?”他一揮手,遣退失神的手下,走上前去,一手撐住藤椅,彎下身子,看著柳雋書,“九弟真是讓朕的後宮三千粉黛無顏色。”他的話似開玩笑似認真,在柳雋書雙眸含冷之前支起身子,拍著藤椅,自顧自地笑出了聲,“朕隻是開個玩笑,九弟莫見怪啊。”
世人皆知,湘陽王最厭惡他人拿他的相貌開玩笑,曾經有人因為眼露色欲而被他派人挖去了雙眼。但對柳雋辰這一番玩笑話,他隻是一笑帶過,眼波中一閃而過的冷意藏在無言之中。
湘陽王不在自己的封地湘陽,卻破例留在了京城,天子腳下。
宮裏早有傳言,大皇子和九皇子的母親是對姐妹花,雙雙選入後宮,侍奉君王身側,因而兄弟倆也較其他兄弟來的親密許多,大皇子一坐穩龍椅便將自己其餘的兄弟分遣至偏遠地區,給了名不副實的侯爵之位,收攏了權力,唯獨留下了柳雋書,獨掌著湘陽王的一支兵力,絲毫不懼怕他有謀反叛亂之心。
“若無事,臣就先退下了。”他摸著藤椅上的紋路,準備起身。
“九弟還請慢走。”看出他的無力,他好心拉了一把,“莫怪大哥多嘴,九弟的身子實在是不易縱欲過度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靠著他的肩,對他的好心提點,回以輕佻。
聽罷,柳雋辰不由得大笑起來,“說得好!說得好!”
空蕩蕩的大殿之上,久久回蕩著他的笑聲。
“做什麼讓月去替那個風流鬼看病啊!”吃著淨花帶回的桂花酥,淨雪用食指使命戳著一旁的淨風,嘴裏的碎渣噴了淨風一身。
“吃完了在說話!”拍掉身上的碎渣,淨風一臉嫌棄地朝自己的愛妻一邊挪了挪身子。五人圍在小圓桌上,吃著仙鶴樓最有名的甜點,飲著淨月特製的養氣茶,難得齊齊聚在了一起。淨月安靜地看著醫術,雖然話題關於她,依舊沉默不參與。唐菲煙性子柔和,隻是含笑地聽著他們鬥嘴,而剛從山下回來的淨花,隻顧蒙著頭吃桂花酥,兩樣放光,直直盯著盤子裏其他的糕點,與兩位師妹不同,淨花並沒有驚人的美貌,她相貌平平,走在人潮中也不會引起誰特別的注意,個子嬌小,平時總是沉默,處於神遊中,但一旦看到美食便會兩眼放光,動作敏捷如脫兔,而胃,那就是無底洞了,最近她都在仙鶴樓裏打雜,順帶混吃混喝。但出人意料的,她卻是四人中武功最強的一個,放眼江湖,能與她過上十招以上的人屈指可數,但她素來不愛動手,除非危機她的師妹們,她視之為親人的這些人。
“又不是讓你去,你嚷嚷什麼?”他故意搶走淨雪的桂花酥,送入自己娘子口中。
“明明是你欠了人情,卻讓月去替你擦屁股。”她一氣惱,嘴一張,從不計較用字是否粗俗可鄙,完全沒有姑娘家的矜持。
“你還是少張嘴的好,連我都替你害臊。”他連連搖頭,對這個師妹實在是深感力不從心。
“害臊?我還替你害臊呢,賊手都摸上自己人了!”他偷走淨月玉佩一事,淨月不計較可不代表她不計較。
“不過那湘陽王當真是有著絕世之貌。”淨風輕咳了一聲,將話題轉開,在這件事上他確實理虧。“月,你覺得呢?”他的臉上帶著討好,雖然深知自己的小師妹最不容易動怒。
“病人。”她就著杯子飲著茶,停頓了許久,隻是吐出了兩個字。
在她眼中,柳雋書隻是個病人,一個命不久矣的病人。
與他唯一的聯係隻有她的麒麟玉和師兄欠下的人情。
“他的名聲很臭呢,明明是個病人,還整天花天酒地,糟蹋姑娘。”淨雪最厭惡花心濫情的男人,字裏行間透著濃濃的鄙夷。“月,你還是別搭理他的生死了。”她的師妹冰清玉潔,她絕對不讓那個登徒子玷汙了她的高潔。“這種人不病死也是要的花柳病的。”
“少說點!”淨風忍不住又瞪了淨雪一眼,這個丫頭怎麼總是說話不動腦子的。明明那麼精通五行之術,卻一點也不懂人情世故。
“他是個怎樣的人,與我救不救他,沒有關係。”她合上書,依舊是平素的淡漠疏離,清澄的雙眸,看著淨雪,隻是這樣安靜的瞅著,就讓她毛毛躁躁的性子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月。。。。。。”淨雪低著頭,知道自己有些過了,但她隻是太過擔心小師妹了,小師妹整日呆在山上,哪知山下的險惡。相較於淨雪一臉的愧疚,淨風暗暗觀察著淨月,心裏有著重大的發現,雖然是那麼的微乎其微的轉變,但還是讓他注意到了。
淨月一向不多話,眾人說上幾十句,她或許才隻會輕輕嗯一聲表示讚同。她從不會在話裏提及除他們以外的人,但她卻以外的為柳雋書多開了幾次口。即使依舊是那麼冷淡,或許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柳雋書在她心裏開始占據一席地位。
雖然身份隻是一個病人。
他並沒有告訴淨月,將她的玉佩交給柳雋書,一方麵是為了報答恩情,另一方麵,是他閱人無數所擁有的看人的直覺,讓他相信湘陽王並非世人眼中的那般不堪。
這是一個危險的賭局,一旦他看錯了人,他傷害的便是自己最重視的小師妹。但就目前來看,雖然隻有三次短暫的接觸,卻可以看出淨月並不是十分排斥。
雖然他們師兄妹四個並無血緣關係,但多年的相處,卻有著比血親更親的關係。
所謂長兄如父。他私心地想要替小師妹覓一段良緣,當然這樣的話是決計不能說出來的。
“我們是手足,無論月發生什麼,我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始終沉默專注於吃食的淨花,大方地將桂花酥遞給淨月,三姐妹中最沉穩的她每次開口都有著家長的風範。即使她鼓起的腮幫因為塞滿了糕點而口齒不清,但淨月聽得明白。原本起身準備離開,最終又重新坐回,接過糕點,送入嘴中。
“很甜。”看著她露出女子歡喜的神情,眾人也不由得跟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