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半生輕狂客 第八章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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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閣子,阿月已早早睡下。
一覺天明,神思通朗,喜滋滋一陣後,想到國師今日要走,又不免一陣遺憾。正奇怪阿月今日怎不這般殷切了,辰兒已急急跑來,“舒姨,阿月她,她不見了。”等辰兒敘敘說完自己怎麼通過蛛絲馬跡判斷阿月已經離家出走,我倆已至南安城門。
阿月小姑娘背著小包袱戰戰兢兢看著我們,大眼睛內淚光點點,弱弱開口,“舒,舒姨~~~”
我安慰,“有事應該和舒姨商量,天大的事不是還有我們嗎?”話畢,已準備好張開懷抱擁抱小姑娘,哪知她沒理我,轉而又淚隱隱望著辰兒,“辰哥哥~~~”
辰兒心疼,“阿月,怎麼了,你怎麼走也不跟辰哥哥說一聲?”
阿月聞言,眼淚一顆顆落下,撲進辰兒懷裏,“辰哥哥,阿月不想的,可是,可是阿月也沒有辦法。”
我看的發懵,這演的是哪一出。
辰兒拿袖子擦幹她臉上淚水,“阿月,到底出了什麼事?”
阿月邊說邊打隔,“阿月,阿月不是,不是有意要,要要騙辰哥哥,騙舒舒姨的,阿月,阿月也是無奈。”
辰兒耐心,拍拍她肩膀幫她順氣,“無論阿月犯了什麼錯,辰哥哥都不會怪你的。”
阿月點點頭,雙眼通紅,埋頭又是一陣肩膀顫抖。
兩人抱在一起,辰兒好言安撫,將本姑娘晾在一邊。陽光漸漸東升,城門口人漸漸多起來,家醜不可外揚,我插話打斷他們,“有什麼事回酒閣子再說吧。”
卻不知此時的酒閣子更不是說事的時候。
竹花巷已被官兵重重圍住,老王、李大姐等一堆街坊站在外邊指指點點,一見我們,先是一愣,王嬸跑過來拉住辰兒,一臉焦急,“辰兒啊,你們家到底犯了什麼事?官府都來抓了。”
聲音不輕不重,顯然是說給本姑娘聽的。
小老兒自一角落鑽出,對我揮揮手,意思是自己先走人了。
我咬牙,大難臨頭各自飛,實在沒義氣。
阿月一聽,眼淚眼淚又開始撲撲往下掉,我以為她被嚇著了,遂安慰她,“沒事,沒事,舒姨一沒犯法,二沒柺人,還怕了他們不成?你放心,若真的出了事,舒姨定一力扛著,你和辰兒以後離南安城遠些就好。”
阿月聞言,眼淚掉的更凶,顫顫巍巍,指著一官兵,“阿月,阿月認得他們,他們,他們是來抓阿月的。”說到最後已是無力支撐,整個人趴在本姑娘身上,“阿月,阿月不想跟他們回去,她會害死我的。”
我聽得不甚明白,問,“誰會害死你?”
那邊重重包圍的官兵裂開一條縫,走出個穿淺綠雲裳的小丫頭,攢著玲瓏鬢,小摸樣一板一眼,道,“國師請月貴人、舒老板、李辰宵進來。”
我不可思議,指著她,半晌,“你,你,你~~~”
她一概無視,言辭老道,重複一次,“國師請你們進去?”
辰兒呆愣,望著靠在我懷裏的阿月,“她說,說月貴人?”
阿月雙眼一紅,小聲,“阿月,阿月不是有意的。”
小丫頭第三次一板一眼,有些不耐,但仍是有禮,“國師請三位進去。”
****
酒仙閣內蓬蓽生輝。
陋室生馨香,靜謐自饒之。
一向人生鼎沸嘲雜不堪的酒閣子內,此刻澄澈明靜。
阿月顫抖,慢慢走過去,弱弱道,“國師。”
白衣國師頷首,淡然道,“月貴人出來遊玩已有數日,是該回去了。”眼神撇過我,一頓,隨即恢複如初,眸色淡淡,似乎與我並不曾把酒交談一般,心內略顯感傷。
阿月一驚,望著辰兒,眼淚打轉,唇色緊抿成一條線,小臉蒼白,拳頭攥的通紅,半晌,終於鼓起千般勇氣,“我,我不想回去。”
眉眼淡掃,白衣國師輕笑,“月貴人若不想回去,也罷,小魚,我們走吧。”
我傻,就這麼走了。
他淡淡站起來,看我一眼,道,“姑娘釀的酒不錯,日後為人也須寬厚些。”說罷,淡淡一笑,眼神仍是清冷,仿若昨晚一事不過是本姑娘南柯一夢,竟真的要大步離去。
“國師?”阿月開口,“我,我跟你回去便是,阿月自知遲早是要回去的,今次能隨國師來南安,能見到辰哥哥心願已了。”
表情突然變得很是決絕,令我懷疑自己是否眼花,眼前這人真的是那個小心翼翼哭哭啼啼的阿月。
國師轉身,再次勸慰,“月貴人若是不想回去,在下不會強求。”
阿月強忍淚水,仰首,“即便不回去,皇上責難國師不說,終有一日阿月也會被他們找到的,阿月躲不掉,出來那一日就知道躲不掉……”眼睛轉向辰兒,眼淚終於控製不住,“辰哥哥,青州分散後,阿月一直沒有忘記,可是,阿月不是有意騙你的。”
自一聽聞“月貴人”三字,辰兒就沒晃過神來,眼神空洞洞望著前方,視線不知落在何處。
半晌,才怔怔回神,出言卻是一片苦澀,“難怪,難怪那日你一直搖頭,我道是你害羞,卻不知,不知……月貴人,你還,還是回去吧。”說罷,轉身跑了出去,我想跑去追,旁邊阿月過來攔住我,擦幹眼淚,強自作笑,“阿月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阿月在那裏實在呆不下去了,今次求的國師待我出來,見到辰哥哥已是很大的福分,阿月再無遺憾。”
我被她突然轉換的語氣嚇住,眼前女子,不過是一夜之間,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變成後宮堅強生存的月貴人,即使知道她是瑤華,心內仍是一時無法適應。
想還是追回辰兒為好。她似看出我心事,道,“辰哥哥今次受我欺騙,此番約莫也是一時想不開,需讓他一個人靜一靜,舒姨還是先別打擾她吧。”
我反應過來,冷笑,“月貴人,我這兒一畝三分地能讓您光顧,實乃蓬蓽生輝,應磕著頭整日感謝老祖宗了,怎還敢責怪於你?哦,前幾日多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說罷一揖。
阿月聞言,小臉一僵,“舒,舒姨,您,您還是不肯原諒我?”
我笑,“青梅竹馬,冒死出宮但見一麵,實在令人感動。”
她望著我怔了一會兒,“我,我去找辰哥哥賠罪。”
我拉住他,“不是您說的,您還是讓他先靜靜。”
“師公?”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戲的小魚忽然欣喜地大喊一聲,再顧不得維持什麼形象,跑過去,“師公,你是來看小魚的嗎?”
憑空出現的老者,須發潔白,道袍寬袖,道骨仙風,笑的一臉和藹,摸摸小丫頭小腦袋,“讓師公看看,幾日不見,又長高了。”
小丫頭眼睛一閃一閃,不滿道,“師公,哪是幾日,明明已經三年了。”說罷,撲過去抱著老者,“師公,小魚很想你呢?”
兩人膩歪。
我身子一抖。
白須道者一笑,“是是是,三年了。”習慣性捋捋白須,“這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是師公忘
了。”
儼然一副爺孫情深。
再一抖。
“師伯。”
“師父~~”
兩聲音同時響起,白衣國師正對師父行禮,對上他一雙眼睛,尚在撒嬌的小魚怯怯離開,弱弱,“師父~~”
這是什麼狀況?
師父老人家放開小魚,甚是欣慰地看著白衣國師,“君沂啊,聽你師父說你近日做了楚國的國師,十分地出息啊?”說罷,很是出息地過去拍拍他肩膀。
一臉做作。
我驚喜,白衣國師喚君沂。
師父與君沂寒暄幾句後,終於想起我這個被遺落的正牌弟子,笑的更歡,“乖徒兒,為師今日專程來找你的?”
我臉一轉甚是不屑,自三百年前某日,讓我發現自己飛升不成全都是老家夥弄的鬼,便再也不甚怕他。
三百年前,清微宮內,難得出關的師父與大師兄在青玉山散散步,師父將門下弟子是非一陣八卦後,突然扼腕,問,“玄淨啊,那舒意仙法可有長進?”
大師兄據實以告,“整日在後山轉悠,不學無術,仙法與剛來之時,隻空長了年歲。”一番話顯然是在述苦,誰讓本姑娘老和瑤華鬥,抖得漫山雞犬不寧。後來好不容易停歇了,飄渺峰一樁事連累的雪鏡大失麵子不說,修習法術不得要領,青玉山那片蔥鬱樹木毀了長長了回來來回回救活已不下百次,誰能不氣。
師父深表同情,語重心長認錯,“……當初以為是個好苗子,特從天族那裏又騙又搶,哪知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禍害。”
大師兄讚同,“卻是個禍害。”
師父歎氣。
兩師徒繞過拐一個角,堪堪對上本姑娘一雙甚是懵懂天真的眼睛。
臉上俱是一囧,師父跑路。
大師兄麵紅耳赤,片刻後鎮靜如初,一臉冰霜,“咳,去,繼續掃落葉。”
我一駭,背後說人壞話,還能如此理直氣壯。他眼神一秉,我乖乖掃地去也。
師父拉過我轉身,壓低聲音道,“乖徒兒,外人麵前你得給為師幾分薄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