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鍾後，地板上一片狼藉，半幹涸的血跡與粘/稠的綠色液體混合在一起的質感真是令人不敢恭維，而血腥氣與某種惡臭交織在一起的味道更是令人作嘔。
    最後一縷青煙消散在房間內時，顧觴終於脫力，整個人滑落在了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頭發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地麵上紅綠相間的液體，可他除了狠狠地皺眉表示抗議之外，再沒能做出其他更有效的反應。
    粗重的喘息聲與劇烈起伏的胸膛都昭示著一個事實——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如果再亂來的話……
    門外的慘叫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止，看來混亂的場麵已經得到了控製。
    顧觴維持著躺在地板上的姿勢努力地將自己的視線放到半倚著的門板外，可惜目之所及除了模糊還是模糊，不可抵擋的眩暈奪走了他清晰的視野，對此他除了嗤笑一聲外也別無他法。
    身體沉重得就好像每根血管中都灌滿了鉛，耳邊似乎有無數的人在說話，嘈雜得就像是隻會嗡嗡嗡的蒼蠅，可仔細一聽卻又寂靜得隻剩下自己的喘息，身上所有的痛感都變成了一種僵硬的麻木，他幾乎分辨不清自己是死是活。
    直到小女孩那張驚恐的麵目再次映入他的眼簾，清晰得就仿若是紋在了他的眼睛上一般。
    半倚的門板被緩緩地推開，之前還未消耗殆盡的鬼靈又一次緩緩地湧/入，天際的夜色晦暗不明，沉鬱得連一絲光線都沒有。
    顧觴閉了閉眼睛，用右手撐地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動作站起身來，他的腳步極為緩慢，幾乎給人一種在看慢鏡頭的錯覺，可他的每一步卻依舊沉穩，挺直的脊背沒有半分放鬆，依然像是一柄寒光冷冽的劍，直指雲霄，像是能破開一切的混沌。
    出人意料的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先走到門邊把門關起來，反而是先走到了仍舊一臉呆滯的小女孩麵前，蹲下了身使對方能夠平視著自己。
    “很害怕對嗎？”
    看著全身被血色浸染，狼狽不堪的人忽然出現在自己麵前，那個小女孩本能地瑟縮了一下，但下一秒她還是點了點頭，給了顧觴應有的回應。
    後者的視線一直膠著在門邊的鬼靈身上，看似毫不在乎小女孩的反應，可當他眼角的餘光瞥到那點頭的幅度後，他的眉梢還是向上挑了挑，神采飛揚。
    “害怕是無用的情緒，比起害怕你更應該知道什麼叫做睥睨。那種惡心的東西根本不配奪取你的生命，狠狠睥睨它們吧，用一個強者該有的姿態。”顧觴說的十分隨意，那語調就好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是否糟糕，然而他的眼神卻一直戒備地看著房內越來越多的鬼靈們，整個人像是一隻獵豹般伺機而動。
    小女孩顯然不能明白眼前這個奇怪的人所說的究竟是什麼，然而她也無須明白了，因為下一秒，顧觴就掏出了一張顏色奇異的符紙不輕不重地按在了她的腦門上。
    符紙瞬間碎裂成細沙般的白色光點，柔和地滲入了小女孩的眉心，最終消失在她的腦海深處，而在那瞬間，小女孩也正好闔上了眼睛，再次沉睡了過去。
    這張符紙能夠封印掉一小部分的記憶，是他在整理裝備之後又重新拿的，本以為派不上用場的……隻是這孩子要是還有這部分記憶的話，絕對會很麻煩的，所以也沒辦法了。
    “切，終於可以把這個小麻煩甩掉了。”
    顧觴瞥了瞥嘴角，用不屑的語氣說著，可氣若遊絲的聲音卻讓整句話聽起來像一聲綿長的歎息，不知泄漏了幾分所謂真心。
    說罷，他便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再一次站起身來，就像預料中那樣，首先迎接他的又是眼前的一片漆黑，可區區幾秒鍾的黑暗又怎能擋住他的腳步？即便什麼都看不清，他依然穩穩當當地向著門的方向走去，一步一頓。
    接近門邊的時候，所有的鬼靈都向著他伸出手來，可又忌憚著他身上半幹未幹的血液，隻能將手懸在空中，慢慢地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顧觴勾了勾唇角，再蒼白的臉色都掩不住那份盛氣淩人的倨傲，他毫不在意周圍的鬼靈，就如同散步一般走入了層層疊疊的包圍圈中。
    鬼靈門忌憚著他身上的血液，竟自動地讓出了一條道路，如此看來就好像是它們畢恭畢敬地在迎接顧觴似的。
    但事實哪有如此樂觀，它們讓開的空間也不過是恰好能保證自己安全的空間，在這個前提之下，它們依舊步步緊逼將顧觴的周圍圍得水泄不通。
    然而，就在這時，部分鬼靈忽然改變了自己的目標，放棄了顧觴開始向著包圍圈外擠，看那行進的路線，它們想要染指的竟然是此刻安睡著的小女孩。
    仔細想來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一方是毫無還手之力的純真靈魂，而另一方雖然元氣大傷卻依然是渾身上下都碰不得的危險人物，對於迫切想要能量來掙脫鬼門關束縛的鬼靈而言，究竟哪個才是明智的選擇已是不言而喻。
    眼看越來越多的鬼靈調轉了方向選擇了沉睡的小女孩，可顧觴卻一點都不著急，隻是緩緩地收住了腳步，右手探入懷中慢慢地摸索著什麼。
    三秒之後，一塊黑色的極其眼熟的固體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上——是怨骨。
    雖說點燃的怨骨最主要的效果是吸引惡靈，但是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吸引鬼靈的效果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了。
    顧觴輕哼了一聲，將右手舉到了空中，用小指與無名指固定住怨骨後，清晰而有力地打了一個響指。
    熟悉的青煙與惡臭以怨骨為中心開始緩緩飄散，明明是令人作嘔的味道卻在瞬間吸引了周邊的鬼靈，本來已經轉移注意力的它們又重新將目標集中在了顧觴身上，步步逼近。
    而這一次，大概是由於怨骨的關係，即便顧觴全身上下仍舊血跡斑斑，它們還是不管不顧地往他身上衝撞過去。
    靈體融化的“哧哧”聲一直沒有間斷，然而屬於鬼靈特有的哀嚎與慘叫卻再也沒有響起，無論是沾到血液的還是沒有沾到血液的鬼靈都直直地看著那塊黑色的怨骨，仿佛眼裏除了它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即便是自己的軀體與傷痛。
    這對顧觴而言當然不算什麼好消息，原本輕鬆的步調此刻幾乎是舉步維艱，更糟糕的是怨骨還能夠吸引惡靈過來，而現在的他就連對付一個鬼靈都有困難，怎麼可能徒手幹掉一群惡靈？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像上一次那樣使用五行卷軸，無論鬼靈或者惡靈的數量有多麼令人發指，狀況還是可以被控製住，隻不過這樣一來他可真是要跟這群東西同歸於盡了，畢竟現在的他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來突破五行卷軸的殺招。
    說得現實點，他現在就連走路都很困難，隨時都有暈倒的可能。
    所以，無論從哪方麵來看，在這時候用上怨骨除了能保住小女孩之外，對於顧觴自己絕無裨益，甚至於算得上是一種百分之百的自殺性/行/為，絕對是所有選擇之中的下下簽。
    然而顧觴臉上的表情可全然不是要去赴死的表情，雖然被一群鬼靈擠壓衝撞著，可站在包圍圈中心的他卻依然散發出一種狷狂的氣場，而那種過分強大的氣場甚至能掩蓋住他臉色慘白的事實。
    在一波又一波的衝撞之下，他的每一步依然走得穩當卻又帶上了幾分隨意，仔細一看才知道那份隨意到底是從何而來的——他沒有與那群鬼靈硬碰硬地擠，反之根本就是利用了鬼靈的衝撞加速著自己的前進。
    在巧妙地用自己的身體平衡了所有的衝撞之後，顧觴竟然可以在那種被推搡著的情況下準確地判斷出能將自己往前擠的力，然後順水推舟地將自己整個人往前送。
    這樣一來，他不僅達到了讓自己快速前進的目的，更可以在這過程中保存體力，絕對是一舉兩得。
    隻不過，這樣的悠閑怕也持續不了多久了，被怨骨散發的氣息所吸引的惡靈也即將要到達這混亂的戰圈，而一旦到了那時，便真就是顧觴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