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回是渾厚綿長的男子聲音。
    嘎。蘇心妍霍地豎起耳朵，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而慕珩已經合上電腦坐過來，盯著她黑烏烏瞪得又圓又大的眼睛說，“哎我說大小姐你一口一個唉是怎麼回事？貌似我是有名字的好不好？”
    瞠目結舌地呆了一瞬之後，心力交瘁的蘇大小姐徹底聽清楚了眼前這個男子的話。他這是……要跟她和解嗎……蘇心妍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可是心還是止不住地戰栗起來。整整一下午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蘇心妍在突然聽到他對“大小姐”的抱怨，懦弱得一塌糊塗。她幾乎要被揉爛了的心事，從深井裏打上來再見天日。因為這根深藏的軟肋，天不怕地不怕的天下第一小魔女蘇心妍整個人就好像變得不像自己。
    蘇心妍握緊了拳頭，把指甲嵌入掌心，時刻提醒著自己要保持淡定不能再衝動。
    “蘇心妍……”
    慕珩坐在床邊喃喃地叫著蘇心妍的名字，蘇心妍靠著枕頭聽得一陣心虛，清醒攪拌著疼痛，試圖尋找鎮痛的方法。
    這麼一個自己第一次動了心想要真心喜歡的男子，怎麼可能不理他。蘇心妍別開臉，避了慕珩的視線，說話的聲音顫顫抖抖。
    “你不是不跟我說話的嗎？”
    這回她真的是見了慕珩生氣的模樣，原來他生氣了壓根不理人，那冷漠無視的氣場叫人完全想幹脆自己抹脖子。
    “……是我不好。”
    “就是你不好！”蘇心妍顫顫抖抖地控訴，“你凶我你對我使用冷暴力你差點沒把我凍成冰塊……”滿肚子的委屈不可自抑地蹭蹭蹭地往出跑，眼圈立刻就紅了。“我都好幾次準備跟你道歉了，可是你就顧著接你的破電話……你可惡……”
    “那是我的工作。這份材料真的是比較趕，要核實的信息又繁瑣又無序可循中又都很重要，半點馬虎不得。我一下午心思都在上麵。”慕珩認真地回答，認真得幾乎有著一種殘酷。
    蘇心妍聽著，忍不住又是一個怨念的浪頭打來，蓋沒了心裏隱忍的委曲求全。如果是紫陌你也會這麼擠不出一分半分的時間來先平複下彼此的情緒麼。人跟人的待遇果然不一樣啊……思想糾成無解之題……
    最後還是不得不在“人跟人的待遇就是不一樣”這個大前提之下灰溜溜地踩了台階下來，“那現在忙完了？”
    終於聽到這麼貌似平靜的一句問語，慕珩答得飛快而簡短：“嗯。”
    “你還欠我一頓大餐，改兩頓。”
    嘟著嘴的蘇心妍一下子小了幾歲，像是十七八歲還未長成的青蔥少女。率真得一眼就能看穿。慕珩哭笑不得。原來被喜歡也是一件相當麻煩的事。他討厭這麼一再無奈地退讓，生怕這麼做會導致對方一再的盲目淪陷，但卻想不出什麼更高明的辦法——最初的時候他就直接拒絕過了，蘇心妍也一直是知道他的心意的——而再耗下去又實在是不妥，所以放緩了口氣避免和她引發衝突。他說：
    “……好吧。”
    “好……吧？說得那麼勉強。”
    “這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什麼？”
    重點是為什麼我的拒絕，你總能忽略無視掉。難道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這個可惡的家夥既然不接受我為什麼還要繼續在他這麼一棵歪脖子樹上等著吊死？
    這些話不受控製地漲滿到喉間，慕珩眉頭皺了皺，掙紮著要不要再次明確說白了自己的心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所覺察的緣故，蘇心妍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得得得，我也懶得問了。啊冷戰也很耗體力啊，我又累又餓了啦。慕珩同學，我們是不是可以快點開飯然後早點吃完睡覺呢？”
    短暫的對視之後，慕珩很深刻很清晰地答：“當然可以。”
    蘇心妍向來思維跳躍很快。她可以從香港愛國人士登島保釣的時事僅僅一秒就滑到跟菜市場大媽死乞百咧地將兩塊錢一斤的東東壓價壓到一塊九毛五的錙銖必較上，慕珩自然不會意外此刻她突如其來地從一本正經地追問唰地又落回到吃飯這種生理需求上這種但凡換了別人都有可能是腦抽的怪異行徑。
    呃，其實蘇心妍自己是真覺得自己可能腦抽了。
    蘇心妍覺得自己是變著法對慕珩極盡示好之意，但毫無效果，惱上來真是恨不得給慕珩紮個小人，時時銀針伺候。心情大起大落得都快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關鍵是全都是自己自找的。她卯足了勁隻是不想給予自己判自己悲摧愛情的死刑的機會。蘇心妍想再過一段等慕珩完完全全全方位了解了自己的好了，到時候還難以接受自己也就顏麵掃地地逃之夭夭了。隻是現在為了求得一個可能會有的花好月圓的結果隻能忍著，小心翼翼地“伺候”慕珩大爺了。
    飯菜的味道很OK。地道的山東菜。於沁南在餐車裏塞了個特級廚師，專門負責給蘇心妍開小灶。自然這同樣屬於私底下的細活，沒必要跟正主兒備案，備了便隻能備出蘇心妍借條上更多一點的數字。蘇心妍存款從來都是負數，這在她身邊的朋友們中間算是公開的秘密。於沁南不在乎那點九牛一毛。存款負數的蘇心妍卻會相當在乎那九頭牛。還是不說的好。
    蘇心妍大快朵頤地美美飽餐了一頓，一仰頭喝下了半瓶冰紅茶，說話豪爽作風大咧，晃著剩下的半瓶感慨：“要是酒就好了，還能跟你喝個痛快一醉方休。”
    “醫生可是叮囑了，不讓你喝酒。”
    “嘁。我也就是那麼一說，你還當真了。”蘇心妍鄙視了慕珩一眼，突然又咯咯咯地笑起來，她說，“哎你知道嗎？有一次陳楚生帶我出去談生意，對方的老板那簡直就一酒壇子。合作案商榷到一半，飯局就演變為釓酒的場麵。我怕掃了對方的興弄砸了合作案，陳楚生還得留著清醒的腦袋跟人就合作條款做拉鋸戰，於是我隻好硬著頭皮衝在前頭做著陳楚生的擋箭牌，扛著大旗給他當了一回陪酒女。結果結束的時候我喝得差不多爹媽都不認識了，陳楚生送我回去的時候我都開始胡言亂語了，撞著牆就喊帥鍋，摟著樹就叫美女，可把陳楚生肚子都給笑痛了。”
    蘇心妍樂嗬了好一會兒，又突然陰了臉，臉色比茅坑裏的石頭還要臭上好幾倍，扯大了嗓門一頓指責：“看我都為工作兩肋插刀了，那萬惡的死老板竟然還得寸進尺想從我這裏打於沁南的主意！——啊你看我這腦袋短路的！兩三天沒跟萌萌阿典互通有無了！”
    說著就去抓手機，抓了一半又僵在半空。慕珩還在用她手機呢。蘇心妍抬手揍揍自己，稍微想了一下，叫慕珩打開電腦，跟那兩隻聊Q。
    慕珩一邊照做一邊勸她：“喝酒做擋箭牌哪是你一個女孩子家家能幹的事，以後別做了。不行就換份工作。我看你老板也不是什麼省油的善茬，不行就跳槽。”
    “天下烏鴉一般黑。”蘇心妍扮鬼臉，“對了你呢？一直都沒問過你做什麼行業。看起來挺不錯的嘛。不用天天蹲辦公室看人臉色，還可以四處亂跑，隨時行走在路上，瀟灑極了。你老板真仁慈啊，改天介紹他給陳楚生，叫陳楚生也耳濡目染下。”
    她的Q已經炸了鍋。萌萌阿典的留言轟炸機似的轟轟轟地往外蹦——
    她調了薪水還已經兌現？！真是本世紀聽到最好的事！蘇心妍激動地向慕珩宣布，表情活脫脫就是一隻正在討主人歡喜的貓咪。啊哈，這下銷借條有望啦。呃，隻是，這回調資不會跟於沁南有關係吧？臉子裏突然湧進這個念頭，蘇心妍像是大半夜被人潑了一盆涼水，頓時沒了喜氣，腦子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栽著頭繼續往下看。
    呃，她不在的這些天，陳魔王簡直正式進入抽瘋狀態，莫名其妙得幾乎人人躬身折服。雖然之前就知道他是個容易走火的人，但完全不及現在的病入膏肓。每時每刻都在折騰毫不相幹的人，殺傷力強大得放眼望去整個公司就像一片倒伏的玉米田。那個自負過了頭的混蛋。不管什麼事什麼人總是下意識覺得好像隻有他最正確，所以說出來的話總帶有四海之內皆他媽的感覺。蘇心妍正義感博發，天王蓋地虎，小魔女震大魔王，呃呃，該出手時就要出手啊，不然萌萌阿典們就都壯烈啦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