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妍對慕珩的問題哂了哂，搖著頭笑說：“男人沒一個是東西這話就是真理，我從小信奉。我死鬼老爸視為至寶的金玉良言。當做傳家寶對我耳提麵命。”
    “啊？”慕珩倒是很意外。
    “黑暗算什麼。”蘇心妍雙手插在頭發裏用力撥了幾下，笑笑，“那是能吃得飽穿得暖的人才會有的奢侈恐懼。我怕窮。跟我死鬼老爸一樣。嗬嗬。他在世的時候總是教育我：裝清高有個屁好？有本事釣個凱子，多訛那孫子一筆錢，那才叫實惠。我沒想訛誰。但擁有了公主的外貌與靈魂卻沒有富可敵國的家世背景，從小到大的記憶裏，隻是一家挨著一家垂死掙紮著等待政府拆遷政策的窮鬼們幽靈似的飄蕩在四周，對於一個公主來說，顯然是最慘烈的折磨。那種一包方便麵掰成三頓吃，水煮肉片裏的辣椒都能當成一餐飯的日子，我過怕了，真的。”
    “電視劇裏常播王子灰姑娘的愛情戲碼，劇情通常是女主角被王子相中山雞變鳳凰。很多女孩子在看了這類劇集之後，總會有事沒事在現實生活中幻想些類似的情節。假想著自己能遇到一個英俊冷酷的帥老板，而老板又是難纏刁難的。窮困的女主角在偶遇大老板之後開始不斷地交集碰撞，然後英俊冷酷難纏刁難的老板改邪歸正，鬼使神差地愛上了自己。最後王子公主皆大歡喜。哎，其實吧，我應該比她們幻想得厲害得多。我隨時保持精致的妝容，隨時準備跟我的王子不期而遇。”
    “坑爹的偶像劇童話啊！事實上現實生活中哪來那麼多吃飽了撐著的英俊老板。有錢有臉的大財主即便對山雞感了興趣，也隻是一時的迷戀。玩玩就算了，有幾個愛得天荒地老。生活周圍沒有那麼多山雞變鳳凰的童話故事，多得卻是女職員成為老板情婦的醜聞。可是我固執地不想把自己的幻想血淋淋地拍死在沙灘上。直到遇見你。”蘇心妍換了腔調，惡狠狠地說，“不行，你得賠我，慕珩！”
    慕珩沒想到蘇心妍見錢眼開的背後是這樣，禁不住跟著唏噓，然而見她突然變了臉色，要他“陪”，又鬱卒起來。
    心裏裝著夏紫陌和林漪，不可能再擠得進去別人。所以三年來他一直對身邊的女人們有堅硬的抵觸，懶得陷入，他討厭處理複雜的感情關係，一發現有麻煩的苗頭趕緊落跑。對蘇心妍也一樣。速度得連回S市租房裏收拾東西都省了。
    “不是正陪著呢嗎？你還想怎麼著？”慕珩皺眉頭。
    “賠償的賠，老大。”蘇心妍鄙視他的智商，打開一瓶冰紅茶，灌了幾口。“要你不蹦出來，要我再多裝一陣，沒準能熬到王子從天而降，然後開跑車住洋房隨隨便便請人吃大餐哪。現在，徹底沒戲了，我隻能老死在變身前的灰姑娘的軀殼裏了。”蘇心妍哭喪著臉，喃喃自語，“我怎麼這麼倒黴呀，簡直衰透了。好不容易情蔻初開，沒想到撞你這廢品上了。他大爺的。”
    慕珩摸摸鼻子，呃，跟王子相比，他這品是夠廢的。
    “這我可賠不起。”
    “不行，賠不起也得賠。”蘇心妍撒潑了，“不能便宜了你，白禍害我了？”
    說這句話的蘇心妍天真得像個孩子。陽光都在她眼睛裏跳舞。
    慕珩攤攤手，打嘴官司他遠不是蘇心妍的對手，幹脆認輸，“那你說怎麼辦吧。”
    “嗯……嗯……”
    蘇心妍晃著頭很認真地想。之後突然一拍床，兩眼放光地叫：“你請我吃大餐唄！”
    “行。”慕珩鬆了一口氣，“到昆明請你吃雲南汽鍋雞。”
    “還是海鮮鍋好啦。”蘇心妍吐著舌頭笑，“我被海鮮鍋控製了，就算一日三餐都吃，連吃一個月也不會膩。而且我不喜歡雲南菜，看到滇菜裏的三七啊蟲草啊天麻啊，我就反胃。”
    “那是你胃不好，得注意。”
    “說什麼呢，我胃口好著呢。一次吃六七串雞翅都沒問題，還得是變態辣。”蘇心妍略帶驕傲，停了下自嘲說，“命不好倒是真的，享受不了金貴東西，天生吃便宜貨的窮命。最受不了西湖醋魚，第一次吃就吐，真不明白那種粘不拉幾的食物怎麼會有人喜歡。”
    慕珩笑了笑，想想該上網查下昆明哪家做的海鮮鍋好吃，到時候訂個外賣，直接讓送到車站來。於是就去開電腦。
    蘇心妍揚著臉吆喝，“看紫陌在線不？在線讓我聊會兒Q。”
    “……我……沒她Q……”
    蘇心妍翻他白眼，啃完一根香蕉，又喝了口冰紅茶才嘻嘻笑說，“我也沒——原則是你竟然沒紫陌Q真不像話，難以置信啊難以置信……哎要不我替你問下？”
    “哎別問紫陌。”
    見蘇心妍說風就是雨的抓起手機就開始發短信，慕珩趕緊跟了句。這種敏感時候怎麼能由蘇心妍直接問夏紫陌。要知道他還沒跟夏紫陌說他被迫和蘇心妍在火車上共度五天，他不想夏紫陌心裏不舒服。要問也是他問。不然夏紫陌以為他刻意回避，連問個Q號也得通過蘇心妍中轉，還不定得怎麼不痛快呢。
    “放心，我沒那麼傻。”蘇心妍笑笑，“我問莫言。給他講了那麼多故事，還沒小費哪。”
    莫言很快回複了一串數字，還透露說他剛給夏紫陌打了電話，夏紫陌正煩著，叫她跟她多聊會兒散散心。
    蘇心妍忙問怎麼回事。
    莫言具體也搞不清楚，他說大概情形是這樣的：藍昊周年慶快到了，準備屆時給於董事長出一本傳記，原本藍昊發行的內部資料以及各種宣傳書冊一般都是跟夏紫陌就職的仲夏圖書社合作，偏這次不知怎麼又推出一個競爭的戲碼，另覓了兩家出版社備選，更離奇的是，洽談地點不在藍昊酒店，而是A城城郊的度假村馬場。也不知道仲夏陸社長聽誰說夏紫陌挺擅騎馬，好說歹說非叫她到時候也去。夏紫陌推不掉。
    蘇心妍一聽火氣蹭地就往上躥，立刻撥電話給於沁南。隻聽到一串忙音。蘇心妍青麵獠牙地扔了條短信炸彈過去，然後對慕珩不無得意地表示：“哼，我看他敢不從速給我電話。”
    慕珩疑惑地問：“你發的什麼？”
    “我快死了。”
    ——
    夏紫陌有些煩。她從側麵向陸社長打聽過，所謂競爭是海倫向於董事長提出的建議，相關事宜也直接由海倫負責。或者她不該戳破那層窗戶紙。她搞不清楚海倫想要做什麼。給她使絆子？用不著那麼麻煩。陸社長一向眼光放得很亮，隻要海倫暗示下，他立刻就會讓她走人。奚落？犯不著。賽馬？也不太像。
    夏紫陌想著那個走T似的時髦白領不自覺地眉頭緊鎖。
    一個跟自己從無交集的人怎麼就突然火星撞地球了。她回憶起海倫的臉，幾乎每一寸都是春風得意的。
    夏紫陌實在不認為她會無聊到為難自己，心想就算她惱怒自己戳破那層窗戶紙致使她和於沁南的相處生出些尷尬，也絕然不會找茬找得這麼明顯直接。因為依循海倫的精幹作風，她肯定會考慮於沁南對朋友兩肋插刀的仗義因素。
    夏紫陌越想越合理，主觀地認為或者純粹是個巧合，既然是海倫負責，那她找個自己喜歡的場所洽談也無可厚非。但當李楠喊她去見陸社長時，她才發現其實令她煩的還有陪社長一起去。陸社長提出過幾次叫她陪出差，都被她拒絕了。有些事一旦開頭，很容易刹不住尾。夏紫陌的心跳在進辦公室之前快了一碼，進去之後幾乎都打鼓了。緩慢的腳步好像被強力膠粘了鞋底，每一步都黏糊地抬不起來。她憂心忡忡地站在陸社長的辦公桌前，看他飛快地在各種文件上簽名。陸社長的頭沒有抬起來，隻是對著夏紫陌發出了溫和的聲音：“晚上有空嗎？”
    “沒有。”
    聽到夏紫陌的回答後陸社長終於抬起了頭，輕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昭顯著他的不滿。夏紫陌的心情像被揉亂的紙張，皺巴巴的。因為不喜歡眼前這個八麵玲瓏的人，但又礙於老板的身份無法正麵回避。所以整個場麵僵持得尷尬。夏紫陌不知道怎麼辦，緊張的情緒搞得她都快臉抽筋了。然而座位上的陸社長卻不慌不忙，不言不語地瞅了她幾秒，接著笑得更溫和，語氣卻不容拒絕，“晚上跟我去個地方。我約了那兩個出版社的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藍昊這個大客戶，我們可丟不起。”
    夏紫陌心裏嘀咕沒有回答，但陸社長卻仿佛已經得到首肯的答案一般，自說自話地又補了一句：“下了班在位子上等我，到時候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