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一殤經年  第三十四章 努力嚐試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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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遊離的夏紫陌坐在出租車裏,覺得有家若無家並不是件難過的事,然而在情緒不高漲的時候,卻能讓人倍顯荒唐。夏紫陌想著自己浮萍一樣流離無著的可憐模樣,不禁笑了出來。這會兒應該不會有比自己更鬱悶的人了吧。
    很快到了長水東路。荒涼的目光無意透過車窗,居然神奇地看見十字路口的站台旁邊,她媽媽和莫言笑著說話,莫言抱著憶珩,憶珩抱著棉花糖,棉花糖舌頭在憶珩臉上一陣狂舔,憶珩興奮地扭頭衝外婆跟爸爸得瑟,招得兩人笑得合不攏嘴。
    夏紫陌下車。
    棉花糖最先聞見了她熟悉的氣味,嗚嗚地爪子一探。憶珩抓不住它。棉花糖就從他手裏躥下來,蹭蹭蹭地撲過來咬夏紫陌的褲腳。
    憶珩扁著嘴,氣惱這小狗看見媽媽就不理他。莫言就笑他還說自己男子漢呢,明明一個小醋壇子。憶珩立刻狡辯,才不是才不是呢,他說我是怕棉花糖把媽媽褲子咬破嘛。莫言和夏媽媽又是一陣好笑。夏紫陌也笑。把棉花糖爪子拍拍幹淨,遞給憶珩。憶珩咧著嘴甜甜地喊媽媽真好,又說老師說男子漢要大度,媽媽那我就不計較你好幾天不來看我啦。
    夏媽媽卻嗔怪說:“紫陌不是我說你,工作重要好姐妹重要自己孩子就不重要了?虧莫言還給你打掩護,要換了我,不跟你吵得臉紅脖子粗才怪。”
    “媽,瞧你說的。你是不知道紫陌給我打掩護的次數更多呢。要認真起來,九十九個地洞都不夠我鑽的呢。”莫言搶著說。
    憶珩眨著烏溜溜的眼睛疑惑:“爸爸,不是老鼠才鑽洞的嗎?”
    “憶珩真聰明。”莫言笑笑,說,“爸爸就是打個比方,就像大家說憶珩笑得跟朵花似的。那麼,憶珩是花嗎?”
    “哦我知道了爸爸,爸爸還是爸爸,爸爸不是老鼠。”
    “憶珩棒極了。鑽地洞呢,就是說一個人做了錯事,怕羞,不好意思在大家麵前出現,恨不得有個地洞讓自己縮進去,讓別人看不見自己。明白了吧?”
    “媽媽媽媽!”憶珩抬頭喚夏紫陌,嘟著嘴說,“憶珩跟媽媽搶小狗,憶珩不是男子漢,憶珩也鑽地洞。”
    夏紫陌的遊離還在繼續,但是眼神已經變暖。絕配的丈夫與兒子和一個蹩腳妻子共同演繹著這一場情真意切的戲。
    莫言每天去夏家看憶珩。莫言輔導憶珩功課。莫言帶憶珩逛遊樂場。莫言打著夏紫陌的名義做這些。摩托車飛過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汽車開過柏油馬路上潑開濃重的尾氣。身邊也有步行的人接二連三地擦過。地麵上夏媽媽棕色平底的涼鞋緩緩而過,莫言漆黑鋥亮的皮鞋緊隨其後。看似和自己關係密切的人們,一個個心照不宣地繞開慕珩的雷區。夏紫陌走在莫言後麵,看著傍晚的A城被巨大的昏黃席卷,有種蒼茫的感覺。
    憶珩吵著要夏紫陌抱。棉花糖也嗚嗚地討好。夏紫陌就把憶珩接了過來。棉花糖在憶珩粉嫩嫩的胳膊肘兒對夏紫陌探爪子。夏紫陌突然有一刻的恍惚,不知道自己抱在懷裏的究竟是憶珩還是棉花糖。
    我們的生活中常存在作繭自縛的行為,喜歡主觀性地處理複雜的感受。不考慮漫長時間裏的細微改變,矢誌不渝地把第一判斷度化成記憶裏的梗。以為這樣一定不會出錯,但是某一天卻發現自己竟然大錯特錯。
    有沒有這樣的情況,你不喜歡甚至有點討厭的那個人。有一天開始竟然不覺得他討厭了。
    第一印象留下的重大後遺症在不知覺間徹底顛覆,你開始懷疑你之前的想法,質疑你的判斷。
    然後在一聲長長的嗟歎之後,頓然醒悟:原來已成為過去的印象早已失了討厭的必備條件。
    所以有些人才會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莫名重要。
    本來萬分希望沒有他變成現在萬分希望他存在,從而產生巨大的矛盾。
    當莫言洗菜、做飯、陪夏媽媽說話、哄憶珩睡覺、逗棉花糖、給蝴蝶蘭澆水,而後替夏紫陌拿藥油揉腳,夏紫陌分明地感覺到自己的胸口砰砰地跳動。因為感動。因為今天的她因為他滿屋子晃動的身影而終於覺得沒那麼流離無著。
    夏紫陌沒想到莫言也會有這麼一霎成為她的救命稻草。
    人生無時無刻不存在著令人咋舌的事情。
    夏紫陌想起很久前的一天,慕珩在E城體育場對她說過的話。
    “以後我和你都再也不會孤單啦。”
    久遠的話語在這敏感的時刻成為微小的記憶出現在她的腦海,夏紫陌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展露笑顏的莫言,心裏透出一絲絲的悵然。
    這幾年莫言為了哄她開心費盡了心思。這次蘇心妍來家裏小住,莫言大概見縫插針偷偷打聽了她不少他不知道或是不在意的小習慣。比如她買書本會注意手指撫過那些紙張的觸感。她不喜歡似鵝卵石一樣的過於光滑,也不喜歡似蜂窩石一樣的粗糙,那些略略磨沙似的感覺是她樂於撫摸的。莫言就把書櫥裏某些夏紫陌沒空而交托給他買的書本挨個翻遍,揀出不合要求的,來回跑A城的大小書店,直到買到合意的,再悄悄地換上。夏紫陌那天打開書一翻,立刻覺察出指下突然改變的觸感,她問莫言,莫言解釋說有同事借去結果不小心弄丟了所以買了新的還來,她也就沒當回事,但又發現兩三本書換了的時候,事實如何夏紫陌就不必問了。
    莫言半蹲著替夏紫陌揉腳,滿足地展露笑顏的樣子顯得憨態可掬,臉上洋溢著無盡的快樂。
    幸福的顏色。
    為她做一點點事他居然就覺得幸福。夏紫陌有點心虛,長久以來自認為理直氣壯的漠視他的底氣忽如凝冰化凍,一點點消解。他掌心透出的溫熱,一點點傳到夏紫陌的腳上,再從腳上流遍全身。夏紫陌沒有抽出腳。過去的一切曆曆在目,人在一秒內開始蒼老。
    一點點長長的故事在眼前回轉播放,痛苦的,疏離的,漠視的,抑或是糾纏不清的。曾經聽人說過的話,彼時才有了深刻的感悟。“如果你開始陷入長長的回憶,那麼你就開始蒼老了。”
    夏紫陌下意識地把手撫到莫言肩上,害怕以後的他與自己再無瓜葛,害怕自己孤單。
    人是無比矛盾的生物,越忽視到後來越在意。雖然莫言在夏紫陌的記憶裏一直不以正麵明朗的角色出現,但事實上想要拚湊完整的過去,是絕對缺少不了他的。
    她就像個任性的小孩,一遍遍支取他的容忍。隻是莫言從來縱容她,他用所有的溫存和委曲求全縮短著和她的距離,因為他是真的在乎夏紫陌這個妻子,不想讓她有一丁點的負麵情緒,他寧願,自己那些熟悉的微笑、溫和的目光、甜蜜的聲音,每每一霎之間長滿了霜刺,掛在冬日淒迷的天空,冰冷得不堪凝望,寧願那些淒迷與冰冷都由自己來扛。
    夏紫陌按在莫言肩上。
    這一次的觸碰她並不覺得很委屈。
    或者是由於感動。或者是由於今天心緒尤其低落帶來的流離無依而猛然看見一根救命稻草的喜出望外。也或者,還是因為慕珩。慕珩這一次大概是真的要離開了,林漪也好心妍也好誰都好。慕珩沒有電話也沒有短信來。慕珩不在。夏紫陌的天空崩塌了。
    但不管原因究竟是什麼,夏紫陌此刻的心裏衍生出一個很大的轉折,她抹去了心裏很多的梗。夏紫陌決定嚐試一下抽開自己橫亙於心門之外的那柄利劍。夏紫陌想:說不定可以。那麼,如慕珩所願。那麼,莫言的失落也會悄然過去。那麼,故事裏的人們終將在茫然中找回正確的幸福的路途。
    這一刻的決心在夏紫陌心裏成為一場努力告別初戀的落幕。那些一直被她漠視的莫言的付出浮上心頭。
    但刻骨銘心的愛戀夏紫陌不是一天鐫上,那麼濃烈得無以複加的在乎的感覺不是說擱下就能擱下。夏紫陌長長籲一口氣,問:
    “莫言,有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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