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
    “別！別說！”蘇心妍伸臂做了個叫停的動作，酸了鼻子，紅了眼眶，咬著嘴唇笑，笑著打斷慕珩，“別說對不起。幹嘛，說對不起。說對不起就是默認了不接受的事實。別說。慕珩，求你別說。讓我再做會兒夢。一會兒就好。”
    淚落無聲，衝潰了她內心最脆弱的獨白。
    這又是何必呢？不是早清楚那個事實了，卻一定要和自己過不去。
    慕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說與不說都會帶來成型的傷害。最後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
    蘇心妍抬手打落他遞來的紙巾，說，“誰用你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不就是想我欠條上寫多點數字麼，我偏不上當。”
    “不是這樣的……”
    “你是！”
    蘇心妍撒潑了，她需要給自己的脆弱找一個噴發的出口。可是慕珩太笨。不夠於沁南一半的聰明。不懂找話題來紓解她的鬱卒。她找了話題他還在那兒很認真地辯解。蘇心妍又好氣又好笑：
    “哎你知不知道狗熊是怎麼死的？”
    “啊？”
    蘇心妍無語望天，“呃，吃香蕉……”
    “吃香蕉死的？”
    “……咳……咳咳……”蘇心妍被香蕉咽住了。肇事的某隻禍害還恍然不覺地很認真在抱怨，“我說你沒事講人家狗熊吃香蕉幹什麼，遭報應了吧？”
    “……”
    蘇心妍咳得更厲害了，一邊咳一邊心裏想萬惡的香蕉啊，我以後再不吃了。當然好處也是有的。這個小插曲之後，蘇心妍強大的殺菌功能把自己心裏那些負麵情緒冷不丁殺了個精光，她又陽光普照了。當她帶著略略複雜的陽光心態去翻漫畫時，2012的六月也像是另一個蘇心妍，陰得快晴得也快匆匆得簡直來不及有情景過渡。正熱得讓人直冒汗，轟一聲雷響，啪嚓啪嚓就潑一通雨，傘才撐起，太陽公公又腳踩風火輪穿越回來了。
    多變的天氣招致多變的老板的臉。
    陳楚生自從蘇心妍離開之後，心情一直十分糾結。倒不是糾結蘇心妍在醫院裏拿司機門事件擺了他一道，害他求爺爺告奶奶求啊告啊白折忐忑了好幾天。而是藍昊太子爺因此對他產生了壞印象，導致他原本有七成把握的跟藍昊的單子嗖嗖又降了兩成。要說這商場如戰場，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從來都屢見不鮮，陳楚生這麼點小算盤根本就是芝麻綠豆微不足道，但悲摧在於沁南跟蘇心妍關係不錯。這就好比鄶子手手起刀落平常事，但要砍的若是自己親朋好友也會悲摧手抖一樣。
    所以每天他貌似高亢激昂地踏進自己辦公室之前瞄見蘇心妍空空的座位私底下都覺得問題連連。蘇心妍不離職的話，於沁南或者還會有那點投鼠忌器，蘇心妍要是這一去直接鴻飛冥冥再不回頭，麻煩可就大了。陳楚生的心算是徹底不平靜了，起伏的情緒簡直讓自己不得安生。
    也讓別人不得安生。
    萌萌阿典們已經被他指手畫腳著馬不停蹄加了幾天幾夜的班加得早已魂飛魄散，除了他自己神采奕奕光鮮亮麗之外，公司裏其餘的人無一例外都被壓榨得蓬頭垢麵。辦公室渾濁的空氣中每時每刻都飄蕩著集體咒罵陳楚生的聲音。
    一份承建企劃，一份預算報表，一早上陳楚生已經修理了每一個人。
    萌萌咕咚咚灌了一瓶礦泉水，還沒把那點餘悸咽下去，就又被魔王召進了辦公室。蘇心妍請假期間，萌萌暫代她的工作。開始萌萌還以為會在這樣的重任中“學到前所未有的有價值的東西，從而使得自己的職業競爭力上升到一個決定性的新台階”，然後上演一出“杜拉拉升職記”，結果傻乎乎的掉進了人間煉獄。起得比雞早睡得比雞晚幹得比牛累運氣還比牛背，嗚呼哀哉！
    門一開，陳楚生的文件夾“嗖~~~~”得飛過來了。
    萌萌艱難地亮起一口白牙，腦袋放空朝陳楚生一個勁地傻笑，“陳……陳……陳總……你找我有事？”
    “我說給蘇心妍特別加薪5%你耳聾了還是怎麼地？不加反倒還扣了？”陳楚生怒目而視地坐著。萌萌遠遠站著不敢上前，怕他下一秒飛過來的不是文件而是水杯。她艱難地說：“啊！……呃……按慣例，加薪是宣布後下個月才開始實行……扣薪是因為她請假，當月請假超過三天扣……”
    “扣什麼？慣例什麼？”陳楚生怒火上頭扯著嗓子開吼，“你是老板還是我是老板？”
    “……您……您是老板……”萌萌老實地回答。
    可是您要破例您提前說啊。您以為人都是你肚子裏蛔蟲啊。就知道臭著一張臉作孽。簡直混蛋。可是……可是……他也是不能得罪的。誰叫自己給人打工呢。結果她隻好裝可憐。
    “我馬上去改。”
    “還有……！……！……！……！”
    陳楚生的重磅炸彈終於快投完了，最後一句帶著多餘的火藥全部轟到萌萌頭上，“你今天是不是坐錯位置了？”
    “啊！……呃……我是去心妍姐那兒找資料用，不想來回跑耽誤時間才……”
    “哼。”
    “我……下不為例……”
    好容易從虎口逃回企劃部，萌萌一下癱到椅子上嚎喪，“人間煉獄啊！真懷念有心妍姐罩著的日子啊！”
    “是啊。真不知道蘇大大以前是怎麼應付那個魔王的……”阿典也附和著露出一張幾乎和她如出一轍的苦臉。
    然而，並不是每個作孽老板的下屬都跟他們一樣悲摧的。
    比如海倫。
    當然於沁南也不會像陳楚生一樣作孽作得那麼沒有水準。正如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那是市井匹夫，高層人物涵養啊禮節啊假麵具啊太極推手啊什麼的才是最擅長的。
    蘇心妍去找慕珩是順心遂意了。不順心遂意的是倒黴的於沁南。一方麵他很清楚慕珩連相信一個人都很難，想做他朋友自然更難，想做他女朋友簡直難於上青天，於沁南擔心蘇心妍執迷不悟遲早會受傷，他怕自己不小心成了傷害哥們兒的幫凶。另一方麵他更覺得無法麵對夏紫陌了。A城他就夏紫陌這麼一個大學同學，還弄得水火不融，見麵就發怵，真是有損他於沁南風靡S大風靡A城的光輝形象，現在又新添那日雨中的不愉快，新添幫蘇心妍追慕珩這兩檔子，不用想就知道更糟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於沁南不缺傾訴對象，隨便招招手都能招來個加強團，但什麼事能說以及能跟什麼人說，他也清楚得很，而且，並不是所有煩惱都能吃個飯泡個吧最後帶著一個有肉感的美女回家睡一覺就能煙消雲散的。
    浪費了不少腦汁而仍然頭暈之後，於沁南在藍昊董事會上一言未發。出席會議的包括藍昊每個部門的總監部長，還有購買了藍昊股票的大成股東。每次董事會於沁南慷慨激昂的發言都是必不可少地從頭說到尾，他這一沉默，便忙壞了總監部長們。他們被他平易近人的鼓勵的目光瞄了瞄，被迫站出來鎮定自若地救場，整個過程中，都像是一隻將要宰殺的兔子，緊張得能捏出汗來，都隻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其實是對著風馬牛不相及的文檔在推進會議進程，生怕說錯了一點，被巋然不動的太子爺和股東們揪住，然後引起本部門一係列的狂風暴雨。隻有海倫知道其實他們說的什麼太子爺壓根一個字沒聽進去。正所謂真正的高手殺人不見血，真正作孽的老板看上去都是很平靜而淡定的……
    會後於沁南約海倫去騎馬。
    兩人出了辦公室，進了電梯，下了樓。途中並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
    素日裏玩笑慣了的人，突然安靜得跟個大姑娘似的，一點都不閑聊著什麼，那氣氛實在是太讓人尷尬了。海倫卻恍若未覺，踩著一雙細跟高跟鞋走T的時尚女郎一樣耀眼奪目光豔無比地走得尊貴優雅，所過之處香風陣陣，一如既往地是藍昊最令人側目凝望的一朵金花。
    於是不在狀態的沉默王子就訕訕了，補救似的和她說起了話，隻是話題一直圍繞著工作有些無聊。於沁南慢慢悠悠地問海倫籠籠統統地答，最後海倫忍不住笑著總結了一句，她說，“於總，董事會結束了。”
    王子立刻成了最蹩腳的槍手，嗯嗯啊啊放了百來槍硬是都沒上靶，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隻覺得分分秒秒都像被馬拉長似的難以度過。匆匆低頭取了車。海倫往副駕駛座上一坐，直接報了自己家的地址，還跟了一句很客氣的“謝謝”。
    “不是說好去騎馬嗎？”於沁南問。
    “騎馬？”海倫不買他的賬，頭一偏直接地問，“難道您不是要慷慨就義？瞧這眉頭都擰成絞刑繩了。於總，我可以要求您別破壞我心情嗎？”
    “……”
    “謝您送我回家。”
    “海倫，我可以要求你請別人送你嗎？”
    “當然可以。”海倫笑笑，伸手就去開車門，於沁南趕緊哎哎攔住，“我說著玩的你還當真了，我送，我送——海倫，我有麻煩了。”
    “有關您朋友？”見於沁南默認，海倫笑笑，“於總，我想問的是如果再讓您選擇一次，您會怎麼做？”
    “……做一樣的事。”
    他不可能不幫蘇心妍，不管她這一場愛戀是悲劇喜劇還是正劇。因為即使是悲劇，那個，砍頭也比淩遲來得好得多。至於夏紫陌……原則上來講，呃，替別人家庭減少一點可能的隱患，似乎也是行的麼。
    “那麼，那不算什麼，於總，您要做的，隻是相信自己沒錯。”
    “海倫我可以嗎？”
    “是的。——哎這是去我家的路嗎？”
    “去度假村馬場。”於沁南賊賊地笑，“那個，我都跟你坦白啦，你呀，也就別跟我別扭了。”
    海倫輕輕哼了一聲，心裏卻展露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