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曉曉已經坐到她的位置上去了，隻是眼神時不時的溜回到慕汐言的身上，顯得稍微有些心不在焉。白晨饒有興味的瞅著，也不由得朝慕汐言身上看了幾下。其實，他跟慕汐言也算是相識已久了，可是自從九歲那年的一件事以後，他和慕汐言就完全沒有了交集。
    記憶中，那還是皇兄白皓被封為太子那一年。那年，他九歲，慕汐言隻得五歲。慕相當時被封為太子太傅，素日裏會偶爾照顧他和皇兄的功課。那時，慕汐言進宮伴讀，是男裝的。慕相沒有明說，所以大家都隻當她是慕府三公子。白皓因為已經是太子，課業繁重，倒不怎麼跟慕汐言打照麵。反倒是他年紀小，比較皮，愛逗弄這個小弟弟。那時候的慕汐言有一張讓人看著就想咬一口的漂亮臉蛋兒，聲音膩膩的很好聽。連母後都喜歡他喜歡得愛不釋手，每每下課都會帶著親手做的點心來給慕汐言吃。再加上慕汐言天資聰慧，課業總是得到師傅的褒獎，久而久之，連父皇看他的眼神都變得格外柔和。這樣的情況之下，自己倒有些被忽視的感覺，所以逗弄慕汐言的次數越來越多，手法越來越重。直到有一天，他一不小心將慕汐言推進了禦花園的池塘，害得他差點兒沒命時，他才從母後那嚴聲斥責中知道這個漂亮到讓所有人都喜歡的小弟弟原來是個小妹妹！可惜，一切都不能挽回了。直到今天白晨還記得，慕汐言醒來之後看著銅鏡中臉上那道在湖底怪石上劃出的傷口一字一字對慕相說道：“爹，這下好了，我沒臉見人了，以後也不用進宮伴讀了。”
    白晨也終於知道了，五歲的小女孩，原來藏了那麼重的心思。她原來並不樂意進宮，她原來一直忍受著對他的反感，她原來一點兒都不喜歡他的逗弄。他傷了她，她卻一句話讓他的愧疚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她所願，幸虧他傷了她，不然她還要繼續忍受不是嗎？
    於是，就這樣，他們見麵再無言語，他們眼神再無交彙，仿佛彼此從未認識。年歲越久，他就越覺得她陌生，到最後，他漸漸已經感覺不到她的存在。隻是慕汐言從此背上無顏女的名聲，如同她麵上白紗，怕是永遠也摘不下來了。
    今日，再度仔細看她，總覺得她似乎又不那麼陌生了，他似乎又能在她身上找到一絲熟悉的感覺。白晨自嘲一笑，不甚在意的將視線轉回，剛好皇後朝他敬酒，他自然將這莫名其妙的思緒拋到腦後，端杯一飲而盡。
    一個小周天過去，慕汐言輕吐氣息，緩緩睜開眼來。錦緋連忙端起一杯清水遞到慕汐言手中，“小姐，小公主快要上場了，今天還是看看吧。”
    慕汐言點了點頭，微微撩開麵紗一角，喝了一口水，一雙清亮的眸子看向了場子中央。慕汐言還記得認識葉曉曉這個丫頭是在七歲那年，她一個人呆在院子裏看一本二哥房裏翻出來的兵器譜。小時候她因為身份，總是不能走出慕府，所以對外麵的世界充滿了好奇，虧得二哥也是個不安份的公子哥兒，常常幫她帶回一些好玩兒的東西。可她更喜歡的是二哥屋裏那些爹口中所謂的不登大雅之堂的書。好幾年，她的日子都多虧這些書籍才能顯得稍微有趣些。那天她剛拿到那本書還沒翻幾頁就聽見牆頭有動靜，仔細一看，一個小女孩正趴在樹杈上掏鳥蛋。她也不擾她，就靜靜的看著這個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挪動著那胖胖的身軀盡量靠近那鳥窩。嗯……手太短了，要出事，她心裏的結論剛下，那小女孩就“啊！”慘叫著啪啦一聲掉進了自家的院子。她不由得笑了，這小女孩居然不哭，很好！她站起來走到那小女孩身邊，靜靜看著她，猜測著這小女孩接下來會怎麼辦。誰知道這小女孩本來好好的，都拍拍手準備自己站起來了，忽一轉頭看見身後的自己，哇一聲便哭了。從那天起，這個叫做葉曉曉的小女孩便成了她幼時唯一的玩伴了。
    記憶中，葉曉曉是淘氣的，每日每夜總有耗不完的精力，冷不丁兒就會惹一大堆事情出來。打架爬樹，對於葉曉曉來說很拿手，可是跳舞，卻是她從來沒做過的事，慕汐言也有些好奇了。莫非在她離開的這六年裏，葉曉曉偷偷練過？
    思緒間，嫣紅身影已經翩然入場，慕汐言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笑意，眼神專注了起來。錦緋也笑了，“小姐，你都不知道，那年小公主練琴，直把巷子裏的蛇蟲鼠蟻都談沒了。老爺都說這魔音拿上戰場簡直可以匹敵千軍萬馬！”
    “嗯，幸好我不在。”慕汐言語帶笑意。
    虹影柔儀，葉曉曉的舞姿還真不賴。調聲拔高，麗影翩然，一個絕美的旋轉，場邊響起讚歎之聲。就在這時，慕汐言微微皺眉，她聞到一股不尋常的香氣。未及思考，慕汐言飛身而起衝進殿中，單手攬住葉曉曉倒下的身子。一陣撕裂的疼痛從慕汐言的左肩散開來，有淡淡的血腥氣。葉曉曉昏厥了過去，慕汐言情急之下忘記了左肩的傷，竟用了左手。這一切來得太快，殿中的人都不明所以的愣住了。這是什麼個情況？唯有白晨，因著葉曉曉的關係，他一直都關注著慕汐言。那陣莫名飄來的香氣雖然讓他心中生異，但他也沒有太過在意，但葉曉曉的昏厥和慕汐言的表現讓他頓時明白過來，那香氣絕對有問題。下意識的，白晨也突然知道了一件事——慕汐言懂毒並且會武！這個一直被人念及又被人忽略的相府小姐，看來並沒有那麼簡單。
    “這是怎麼回事？”皇帝算是反應快了，不解的問道。
    “陛下，臣弟覺得事有蹊蹺，今天的筵席就到此為止吧。”白晨對皇帝說道。雖然他篤定這香氣有問題，但隻有葉曉曉出現了異常，可見這事情恐怕還沒有太嚴重，還需要查查。
    “有刺客？”皇帝站起身來，還是有些不太能理解現在的狀況。
    白晨沒有回答，隻是看著慕汐言，如果在場的人有誰能說清楚，恐怕隻有她了。因為憑著這詭異的香氣最先做出正確反應的就是她。
    慕汐言感受到白晨的目光，隻抬起頭看著殿上的帝王淡淡說道：“也許是誤會，小公主香氣過敏。但謹慎起見，陛下還是讓大家散了吧。”
    誤會？白晨可不信，不過他並不打算追問，有些事不宜在這種場合多做糾纏。
    “臣也以為，今日就先到這裏吧，待一切查明再做打算。”慕相此刻也站出來說道。
    “那好吧，剩下的事就交由恭王處理吧。”皇帝允下，牽著皇後離開了大殿。
    看著帝後離去，慕汐言這才給了錦緋一個眼神，錦緋連忙過來接過了慕汐言懷中的葉曉曉。白晨走到慕汐言身後問道：“她真是香氣過敏？”
    “嗯。”慕汐言應道，沒多解釋，對錦緋說道：“帶小公主回府。”說罷，就朝殿外走去。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讓白晨下意識的拉住了慕汐言的手。好死不死，又是左手，隻聽見慕汐言“嘶！”的一下抽氣聲，眼帶慍怒的轉過頭瞪著白晨。白晨的目光落在了慕汐言的左肩上，點點血漬一看就是從裏透出來的，“你左肩有傷？”白晨的心中一驚，有些什麼在腦海中快速的閃過，麵紗！左肩！傷口！莫非？
    “不行？”慕汐言語氣不善。說罷，抽回自己的手，轉身便離去了。
    白晨站在原處，微微皺起了眉，眼神褪去散漫之後剩下的是無盡深邃！
    慕府。
    慕汐言靜靜看著葉曉曉，耐心就快耗盡了，說道：“你再不睜眼，我就用針了。”
    “我醒了！”話音剛落，葉曉曉就睜開眼嗖一下坐了起來，苦著一張臉看著慕汐言，“言姐姐……”
    “怕出醜下次就不要想著出風頭。”慕汐言沒好氣的說道。錦緋在一旁吃吃笑了起來，擰了一張帕子遞給葉曉曉，“擦擦臉，你呀！真不讓人省心啊！”
    “呀！你的肩！”葉曉曉看到了慕汐言還沒來得及換下的衣裳左肩上全是血漬，“錦緋！快！解開看看！”
    錦緋無奈的瞥了一眼，“還不是因為要挽救你的形象，要任你在大殿上啪一下摔到地上，你還不一輩子都賴床上不睜眼啊！放心吧，已經換藥重新包紮了，隻是這傷口又裂了，不知道拖到什麼時候才能好！”
    “言姐姐……我……”葉曉曉嘴一扁眼一紅，眼看著就嘩嘩的流淚了。
    “沒事，不怪你！”慕汐言淡淡說道，“好了就回府吧，這兩天別到處亂跑了。”
    “哦……”葉曉曉抽泣著從床上爬了下來，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離開慕府，葉曉曉一拳揍在自己頭上，“葉曉曉，你就是個惹禍精！”說著擦擦眼淚，氣鼓鼓的往大公主府去了。
    恭王府屋頂，白晨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這個冒失的丫頭啊！看著葉曉曉進了公主府，白晨的目光轉回到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