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蜀平安  第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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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卓府時,公子忽地一聲長歎。
    櫻十八奇道:“你歎什麼氣?”
    “隻是想起一件事。”公子道,“從一早起來,我便不曾吃過東西。”
    櫻十八鄙夷道:“有東西你不吃,怪得了誰?”
    公子摸摸鼻子:“可那豆花有腥氣。”
    櫻十八冷笑道:“可見是貴家公子了——你沒瞧見那嬸子看你的眼神?”
    公子笑問:“怎麼?”
    “她哪裏知道卓公子是在嫌棄豆花有腥氣……”櫻十八笑得一臉洋洋得意,仿佛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秘密,“她似乎是以為你舊病複發,沒有胃口,那一臉憐惜,可真是……”說到此處忍不住偏過頭,咳嗽了兩聲,“那女人雖然不懷好意,卻也委實做了些有趣的事情。”
    公子笑道:“她也不過是為了從香菇口中聽我的那些……奇聞異事罷了。”
    “說起香菇,那小姑娘年紀也不大,該不會給白家偷去了吧?”櫻十八沉吟道,“她功夫也不過就是‘不錯’罷了。”
    公子一怔,良久方才笑歎道:“若當真如此,她可真是陰溝裏翻船了。”
    香菇是否陰溝裏翻船,公子如今也難以評斷,隻是若這話用在他自己身上,似乎也勉強合用。
    一進屋子,公子便見屋子正中站著一名老者。
    老者頭發花白,身形卻還挺拔得像個年輕人,他眼不錯地盯著公子,視櫻十八為無物,麵上雖無表情,卻自有一番威嚴。
    他手邊有一隻陶碗,碗裏黑沉沉的不知名漿液正散著熱氣。
    公子暗暗苦笑,他對著一臉陰沉的薛竟,竟不由得低下頭來。
    身為“金焰”,天下刺客之首,公子不曾對江湖上任何一個成名人物低過頭,如今卻對著這武功連“不錯”都難說的老者,低了頭。
    這隻因全天下的聰明人,都知道不要得罪大夫,除非他可以保證自己一輩子不生病,一輩子不落在一個大夫的手裏,否則,即便那大夫不思報複,他也是要提心吊膽惶惶不安,幾乎自己嚇死自己的。
    公子恰恰是個聰明人,而他麵前這人恰恰是個大夫,並且,是救了他性命的大夫。
    櫻十八擰著脖子不看薛竟,口中道:“吃得飽了,我且去睡一覺。”
    公子立即抬頭笑道:“立卿領路。”
    薛竟兩眼一眯。
    櫻十八咧嘴一笑,腳下運起輕功,眨眼不見人影,隻留下餘音嫋嫋:“在下路熟得很,不敢勞煩主人大駕!”
    公子微笑如故,隻是眼神略陰森了些。
    薛竟瞧得好笑,險些沒板住臉,嘶聲道:“想不到名動天下的英雄人物,竟怕我這麼個糟老頭子。”
    公子笑道:“前輩怎會是糟老頭子?若前輩是糟老頭子,那麼這天下的所謂英雄,隻怕有九成還不如糟老頭子。”
    薛竟微微笑道:“你這般的會說話,叫我聽了心裏頭高興得很。”
    “若是如此……”公子笑道,“前輩是否把這碗藥給收了?”
    薛竟嗤笑:“你道我故意懲治你,才給你煮了湯藥麼?”
    這話調子又有些不對了,公子硬撐著微笑,頭又低下了些:“前輩好意,晚輩……心領如何?”
    薛竟臉色一變,冷冷道:“你莫要把你這條性命不當性命,我千辛萬苦救了你回來,可不是為了讓你把這條性命如此糟踐的!”
    公子微笑一滯,忽站直了身,又恭恭敬敬彎腰,向那人正正經經行了晚輩之禮:“前輩活命之恩,晚輩感激在心。”
    薛竟一拂袖道:“隻是你所中之毒用這些藥是萬萬解不了的,對否?”
    公子道:“正是如此。”
    “你道我醫術不如那下毒之人麼?”薛竟臉現怒色,“還是你壓根就不想活?!”
    “晚輩不敢。”公子慢慢道,卻不知是在回答對方的哪一句話。
    薛竟盯著公子瞧了片刻,故意長歎道:“不過都是借口,說到底,你隻是不信我罷了。”
    公子正色道:“晚輩斷然不敢!”
    薛竟正待要說什麼,忽見蘇肅皺著眉頭走來,衣袖一甩,不再言語。
    公子暗暗鬆了口氣:“何事?”
    蘇肅神色怪異道:“鎮中白家,遣人下帖。”
    薛竟一怔,在公子前頭道:“白家?哪個白家?”
    公子笑問道:“前輩莫不是認識很多個白家?”
    “這天底下的白家本就不少。”薛竟慢慢道,“但能叫我記住的,無非兩個。”
    “其中一個遠遷西域。”公子接口,“這餘下的一個,卻也是多年不曾有大動靜了。”
    薛竟挑眉道:“不想縱橫晉楚的巨賈白家,十年前一變之後,竟甘心蝸居於此等偏遠之地,倒真是叫人意外。”
    “可前輩並不是真的意外。”公子笑道,“前輩既然知道十年前有‘一變’,想必也知道,白家遠遁於此,銷聲匿跡,恰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若他家還敢留在本鄉,才是真真的不要命了。”
    薛竟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蘇肅聽二人對話,頗覺不明所以,卻也不問,隻是又道:“還有一事。”
    公子打斷道:“不必說了——再沒見過你這般扭捏姿態。”他笑容裏帶了幾分促狹之色,“定是那姑娘醒了,對否?”
    蘇肅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停片刻再張口,竟還是發不出聲,麵色一變,黑沉如鐵。
    公子偏臉咳嗽了兩聲。
    薛竟森森然瞪住蘇肅,臉色比他還黑上幾分,蘇肅不知為何,也不甘示弱,梗著脖子瞪了回來。
    公子瞧瞧蘇肅,再看一眼薛竟,一臉好笑地搖搖頭:“二位且忙,立卿……咳,立卿走避。”說罷,也不由二人阻攔,轉身便走。
    可他畢竟不是櫻十八,畢竟不能運起輕功,眨眼不見。
    薛竟在他身後道:“你為何定要到外麵去說那番話?”
    公子停步,回頭笑道:“什麼話?”
    薛竟道:“莫要裝傻,是是否正是要將那些話,說給白家的人聽?”他動容道,“莫非就憑櫻十八在那房間裏一番言語,你已知道凶犯是白家了麼?”
    公子訝道:“前輩莫不是跟著晚輩出門,將那些話一並聽去了?”
    薛竟不答,麵色一沉,目光瞟過屋中的湯藥,冷哼道:“這藥還是太甜了麼?”
    公子苦笑道:“晚輩不過是想,丟孩子既然一路丟到平安鎮,而這案子晚輩又的確無辜,那麼有實力做這等事的,豈非隻餘白家了麼?不過一猜而已。”
    “出門去說,若鎮中沒有元凶,自然無妨,若有元凶,不管是白家還是旁人,都定要來探探你……如今白家下帖,你是否確定他家正是元凶?”薛竟思索片刻,嗤笑道,“你膽子倒是不小。”
    “晚輩不過是不忍心瞧著那些孩子遭難罷了。”公子道淡淡道,“那麼,前輩既已明了,晚輩可否告退?”
    薛竟一揮手:“快滾!”
    雖然叫“客人”這樣嗬斥,身為此間“主人”的公子卻沒有一絲不悅之色,甚至隱隱有幾分如釋重負。
    薛竟瞧著公子走遠,抬高了聲音道:“這藥,回來還是要喝的!”
    公子腳步一頓,摸了摸鼻子,苦笑而去。
    蘇肅見公子走了,薛竟也不再瞪他,也不遲疑,拔腳要走,卻不料薛竟緊趕上來,森森然道:“你不是早離了那姑娘的屋子?她醒了,你又如何知曉?”
    “……”蘇肅木然看著薛竟,良久,硬梆梆道,“我又回去。”
    薛竟怒道:“你竟不顧她名節麼?”
    蘇肅別開臉道:“我不在,她睡不穩。”
    這語聲中竟似隱隱帶了幾分得意。
    薛竟怒得幾乎跳腳:“我……我若是她父親,我便一刀砍死了你!”
    蘇肅目光一轉,頗隱晦地將薛竟從頭打量到腳,緩聲吐字:“……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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