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柳色初開 第十九章、碧落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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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宋老太爺陪著柳忱妝一起去了陸府。
登門賠禮道歉這種事,若讓兩個孩子過去,著實不像話,宋之準又剛好有生意要忙,宋老太爺是宋家家主,由他出麵最好不過。
兩人乘著金燦燦的馬車一路駛到陸府大門,恭敬地送了拜帖進去,不消一會兒府裏的下人便引了他們進門。
陸樺文早已在正堂等候,一見宋老太爺等人過來,立馬起身相迎,招呼著兩人落座奉茶。
宋老太爺在商場摸打滾爬那麼多年,察言觀色的本領早已爐火純青,此時見陸樺文的眼神麵色極為自然,不像口不對心的樣子,心中也放心了許多。至少,這個新任縣令在品性上應是不差的,一縣之令為人如何,對一個縣的榮衰往往有著不小的影響。即便不能說官商勾結那麼難聽,但商戶們與縣令的關係確實有些微妙。
宋老太爺今日的目的,不隻是賠禮道歉,更多的還是想摸摸陸縣令的性子。
“縣令大人,不知另公子的傷可好些了?”
陸樺文笑道:“宋老太爺掛心,犬子自小身子骨結實,這點小磕小碰不算什麼。”
呃,腿都被踩斷了,還是小磕小碰麼?柳忱妝腹誹。但一回想到爹爹以前的性格,卻又很能理解了,爹爹是個安分守己的好人,一直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來作為行事的準則。多年未見,她差點都要忘了,如今看來,他果然沒變。
想到這裏,她不由自主地朝陸樺文看去。親人相見,卻不能相認,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好。現在的自己對於陸家來說,隻是藺城柳府的五小姐而已,跟陸家亡女陸如真不可能扯得上半點關係了。昨晚在榻上,她幾乎一夜沒睡,就到底該不該將自己借屍還魂的事告訴陸家這個問題思索了好幾個時辰,最後終是決定將此事爛在肚子裏。
陸樺文雖然一直在跟宋老太爺說話,卻也能清晰地感覺到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那道視線的存在感實在強烈,他想忽略都不成。不得已,轉臉瞧了瞧忱妝,笑問:“柳五小姐可是有話要說?”
忱妝慌亂地收起思緒,沒話找話:“我……民女隻是想跟縣令大人道歉。”
陸樺文撫掌而笑:“柳五小姐忘了?昨日已經道過很多次歉了。”忱妝尷尬笑笑,她確實是不記得了,昨天自己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都無甚印象。
宋老太爺察覺了忱妝的異常,笑著打圓場:“草民這個外孫女慣來內向怕生,不會說話,縣令大人莫怪。”
陸樺文擺手道:“柳五小姐年紀小,我又怎會同一個孩子計較。來宋老太爺,我們喝茶。”他托起茶碗朝宋老太爺示意了一下,心中卻是疑惑。想著這柳五小姐莫非真是個心性脆弱的?昨日勉強還能說是被嚇住了,怎的到了今日還是那麼木呆呆的模樣?
“大人。”一名下人恭敬地立在堂外,“藺陽郡王到訪。”
陸樺文托著茶碗的手略頓,連帶著碗身發出聲脆響,略一遲疑便道:“請他……不,我還是親自去吧。”人家郡王都紆尊降貴親自來府裏了,他區區一個縣令還舒舒服服坐著,讓小廝去請人算是怎麼回事!
他急急起身,將微皺的衣擺撫平,對宋老太爺歉意地笑笑:“今日真是對不住,本想留兩位吃飯的,隻是郡王殿下來得突然,我怕是不能招待你們了。”
“大人這說的什麼話,本是我們叨擾了。大人既有貴客,我們就先告辭了。”
“好,我們改日再敘。”陸樺文做了“請”的手勢,“我送兩位出門。”
宋老太爺推辭:“大人趕緊去吧,派個人引我們往後門走便是,免得衝撞了郡王殿下。”
陸樺文為官經驗尚淺,經他這麼一提醒,也自覺行事不妥,略一點頭:“委屈兩位了。”
此次陸府之行,除了陸樺文外,忱妝誰也沒見到,不免有些失望。宋老太爺拍拍她的頭頂:“忱兒今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忱妝一怔,忙搖頭:“沒有,外公放心,我好著呢。”
宋老太爺歎了口氣:“要是有心事便跟外公說,若不願意,也可以找你表哥表姐,總之總能找到個能說話的人,可別什麼事都憋在心裏頭。”
忱妝這才意識到,自己兩日來的表現確實已經太明顯了,既然決定了不會與陸家相認,那就得變回柳忱妝該有的模樣。遂找了個借口:“我本是想,傷在兒身痛在娘心,我理應再去給陸夫人陪個禮才是。”
“那倒不必。”宋老太爺回道,“我打聽過了,陸夫人早些年已經去世,陸小公子是庶子,他的姨娘並非正經主人家,我們今日的禮數已經周全了。”
“去世?”忱妝霍的從馬車的坐椅上立起,“怎麼會去世的?”
“你這是怎麼了?”宋老太爺大疑,拉著她坐下,“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思念自己死去的女兒,鬱結難散。”
也就是說,娘親是因為思念自己才會死的嗎?忱妝緊緊咬住嘴唇,心裏揪地慌,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下來。宋老太爺看得莫名其妙,卻也隻能哄著:“小丫頭,好端端地怎麼又哭起來了。別哭了別哭了,棗糕吃不吃?糖葫蘆吃不吃?想要什麼,外公都給你買。”
忱妝止不住眼淚,哽咽道:“外公,忱兒是想念娘親了。”
宋老太爺隻當她是觸景生情,眼神不由暗下。他那小女兒也是個命苦的,自小體弱,八歲後才算好起來。想不到生下忱妝沒兩年又舊疾複發,就這麼撒手人寰了。
他拍拍忱妝的背:“下月十八就是你娘的忌日,屆時外公派馬車到柳府接你和洵兒,咱們一起去拜祭。”
忱妝默默點頭,她沒有辦法說實話,如今能借著理由哭一哭已經是萬幸了。
剛回到宋府,迎麵碰上了宋含歆。含歆見她一雙眼睛腫的跟桃子似的,不禁問道:“表妹怎麼了?不會是去陸府被欺負了吧?”後麵這句是看著宋老太爺問的。
宋老太爺搖搖頭:“歆兒別瞎說,傳出去人家說我們宋府要壞縣令大人的名聲。忱兒這是想起你姑姑了。”說完,生怕自己的話會觸動到忱妝,又擔憂地看了她一眼。
宋窈燕出嫁的時候含歆都還沒出生,對這個姑母自然沒什麼印象,但忱妝都哭成這樣了,她這個做姐姐的也不好什麼都不說,遂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表姐現在要出去呢,表妹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
這種時候,忱妝隻想一個人呆著,哪裏會答應:“我就不去了,表姐自己去吧。”
含歆本來也就客套地說說,自打被柳明洵拒絕後,這個表妹於她來說也就沒什麼交好的必要了,此時聽到她不去,反而鬆了口氣,笑道:“那我會給你帶禮物回來的。”
“多謝表姐。”忱妝勉強自己笑了笑,又道,“外公,表姐,我想先回房去了。”
宋老太爺點頭說好,不忘囑咐:“回去別胡思亂想。”
兩人看著忱妝走遠,老太爺又問道:“歆兒要去哪裏?”
一提這個,含歆笑逐顏開:“今天幾家小姐約好了要到陳慕靈那兒去,她爹給她帶了新奇的玩意回來,跟大家炫耀呢。我現在正要和曦兒一起去。”
她口中的曦兒名叫董曦,是個古董鋪老板的女兒,兩人平日裏關係很好。
宋老太爺點點頭:“嗯,去吧,記得早些回來。”
“歆兒知道。”話音未落,人已經跑沒了影,遠遠飄過來一個尾音。宋含歆的兩個丫鬟緊隨其後,跟宋老太爺行了禮就匆匆追去了。
柳忱妝一回到房間,也不理會沉碧和染翠,倒頭便睡。兩人見到小姐這副樣子,卻也不敢多問什麼,默默那毛巾替她擦了臉,掖好被子就退了出去。
忱妝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整個過程幾乎都在做夢。夢中,一個女人拉著自己的手,絮絮叨叨不停地在說話,忱妝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也看不清她的臉,卻有種暖洋洋的感覺。就好像整個人裹在鬆鬆軟軟的棉花團間,溫暖舒心。
醒來的時候,她一雙眼睛腫的更厲害了,連帶著臉都浮腫虛胖了一圈,可是心情卻意外地輕鬆。忱妝苦逼地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半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副德性,今日還是不要出去嚇人了。
沉碧進屋一瞧,嚇了一大跳,差點打翻手上的銅盆:“小姐,你、你的眼睛……”
忱妝笑道:“沉碧,把水換成涼的吧,我好敷臉。”
沉碧怔愣,小姐的眼睛和臉雖然腫了,可是心情倒是恢複了,到底算不算好事?她糾結著端了盆子出去,見染翠正要往屋裏送早飯,忙攔住她提醒道:“小姐的眼睛腫的厲害,不過已經不消沉了,你進去以後別問多餘的。”
染翠笑道:“放心吧,我明白。沉碧姐姐什麼時候也變得這般能操心了?”
“死丫頭,倒學會拿你姐姐我尋開心了。”沉碧戳戳她的腦袋,“好了好了,快進去,待會兒飯菜都該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