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忱妝握著花燈的手柄發呆，半晌才聽到陶玨在叫她，忙回道：“何事？”
    陶玨笑：“柳小姐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難道不開心？”
    她嘴角微抽，勉強擠出兩個字：“開心。”
    “別怪我唐突問一句，”陶玨突然話鋒一轉，“你那二姐姐似乎並不喜歡你？”
    他看出來了？他看出來還這麼做？忱妝狐疑的看向陶玨：“那世子知不知道，你剛剛說那些話，會讓我二姐更討厭我？”
    陶玨略一點頭：“隻是柳小姐本就不喜歡她，不是麼？”
    她們的家事要他管那麼多？！忱妝開始有一點點覺得自己可能被算計了，回道：“不知世子是什麼意思？”
    陶玨道：“既然不喜歡，便是無心好好相處的，那她討不討厭你，或是有多討厭你又有何妨？不直接表明立場，難道柳小姐打算等她開口，同我們一起逛花燈會麼？”
    忱妝皺眉：“所以，世子是因為不願與我二姐一道，才故意把她氣走的？”氣走也就罷了，還偏偏是利用的她。她看走眼了，什麼溫潤，什麼親和，都是麵上做出來的假象麼？
    陶玨揚了揚嘴角：“反正柳小姐不想欠我人情，這樣便扯平了，以後說話大可不必再那般客氣。”
    柳忱妝終於繃不住了：“世子身份尊貴，不想相處的人可以不相處，不喜歡的人也可以直接打發了。可是民女和世子不同，沒那麼好命，由不得自己隨心所欲。縱然再不喜，她也是民女異母的姐姐，抬頭不見低頭見，被她那般敵視，民女的日子就能好過嗎？今日已經叨擾世子和縣主良久，民女先行拜別。”
    她一口氣說完，也不顧陶玨是個什麼表情，轉身快步逃開。
    陶玨站在原地，表情忽明忽暗，想到柳忱妝炸毛的樣子，不由地又笑起來。他擺擺手，身後的隨從即刻會意地追了上去。身邊的陶瑾望著忱妝消失的方向，手裏卻不自覺地揪起手絹，略帶埋怨道：“你剛才為何那樣做？”
    陶玨回道：“以前看到她在柳大公子跟前，靈氣十足，不像對著我們總是低眉順目的模樣，忍不住想逗逗她罷了。”
    陶瑾奇怪的看著自己弟弟：“你以前也見過柳妹妹？”
    “見過一次。”
    “你這樣可不好。”陶瑾幽幽歎了口氣，“柳妹妹雖為嫡女，但不受柳老夫人寵愛，反而是那柳愉妝，很得老夫人歡心。柳妹妹在柳家，也是有很多難處的。”
    陶玨微微笑道：“姐姐對柳家還真是上心。”
    陶瑾麵色泛紅，並未答話，算是默認了。為著一個柳明洵，她早就命人把柳家的情況查了個清清楚楚。
    再說忱妝，在人群中氣呼呼地走了許久，直到那股勢頭過去了，她才發覺到自己的手腳都在不自覺地顫抖著。平心靜氣下來後，心中難免後怕，人家到底是世子，還是個性格不明的世子，她那麼衝動地說了一大通，萬一怪罪下來，豈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怎麼辦？難道要回去道歉麼？
    就在她糾結著是要骨氣還是要小命的問題時，一個人飛速衝了過來，用力掐住她的肩膀：“表妹，總算找到你了！”
    “宣朗表哥？”忱妝抬頭，見到一臉欣喜的宋宣朗，隨即又覺肩膀被掐的生疼，忙伸手去拍，“表哥，你太用力了。”
    宣朗慌忙鬆手：“都怪我剛才沒拉住你，你……”他看到她手上的花燈：“你去猜燈謎了？”
    忱妝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沒猜，剛才碰上二姐和五哥，是五哥送給我的。”
    “那你怎麼不跟他們在一起？一個人走多危險。”
    “呃……”她能告訴他是因為世子的緣故麼，隻好岔開話題，“宣明表哥和表姐呢？”
    宣朗倒是沒追問，回道：“我跟他們也走散了，一眾隨從和丫鬟倒是跟我跟得緊，已經讓他們去尋了，說好了到時候在‘彩雲莊’會合。”
    彩雲莊是一家布莊，就在繁華的長街上，是宋家的產業。
    忱妝回頭望向花燈會的方向，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我們先過去吧，說不定他們也已經找到人了。”她並不曾察覺身後有個王府侍衛保護了自己一路，在宋宣朗出現的同時，他便折回去複命了。
    “也好。”宣朗應下，一手牢牢牽著忱妝，生怕她再走丟。隻是這一牽，倒讓他想起一件事來：“你的同心鴛鴦扣呢？”
    忱妝苦臉道：“被撞掉在地上，街上人太多，也不知被踢到哪裏去了。”
    宣朗聽了，也是皺眉，繼而安慰道：“沒事，等經過那小攤，表哥再給你買。”
    忱妝搖頭：“他說過的，今日隻此一個，賣完就沒了。”
    “隻是今日而已，大不了同他訂貨。”宣朗回道，“再說，商販為了賣出東西，說的話不可盡信。”此話一出，他便後悔了，這樣好像是在說，那小攤販的“據說”也是信口胡謅的。他本還打算利用這個“據說”跟表妹親近關係，現在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忱妝笑了笑：“不用了，我覺得葫蘆扣也很有趣，買那個就好。”宣朗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又被忱妝打斷：“你看，那個是不是宣明表哥？”
    宣朗抬眼看去，果然見到宋宣明焦急的臉，遂高高舉手揮舞：“大哥！我們在這裏！”
    宣明隱隱聽見幾聲呼喚，急急地四下裏張望，很快發現人群中跳躍的兩人，瞬時喜不自勝，大步迎過去：“可讓我好找，你們都無事就好了。對了，可有見到歆兒？”
    “沒跟我們在一起。”宣朗搖頭。
    宣明的笑意斂下去，透出絲擔憂：“當時也不知哪裏湧過來那麼些人，我沒拉住她，希望別有什麼危險才好。”
    宣朗拍拍他的手臂：“先回彩雲莊看看，我跟隨從們約好在那裏碰麵的。”
    三人不作停留，一路走到彩雲莊，見到在裏麵等候的沉碧和染翠。兩名丫鬟也是在外頭找了一圈沒找著人，這回剛剛到了彩雲莊不久。此時一見忱妝，懸著的心當即放下，眼淚卻奪眶而出，嗚嗚咽咽的也不知嘴裏說著些什麼，隻是抱著忱妝一個勁的哭。忱妝真有些哭笑不得，拍著兩人的背：“好了好了，我不是回來了麼。說起來，我才是走丟的那個，結果還要我反過來安慰你們。”
    宋宣朗繞過抱作一團的主仆三人，走到櫃台前：“掌櫃的，剛剛有人回來報過歆兒的消息嗎？”
    布莊掌櫃的攤攤手回道：“少東家，大小姐還是沒有消息啊。”
    兄弟倆相視一眼，同時歎了口氣。宣明道：“這樣吧，先派人送表妹回府，我們兩個再出去找一找。”
    宣朗輕輕“嗯”了一聲表示讚同，卻被掌櫃的阻止：“我多派些人手出去找大小姐，兩位少東家就別去了，免得府裏東家要多替兩個人擔心。”
    宣朗揚聲道：“你告訴我爹了？”
    掌櫃的點點頭：“我是想，這事還是跟東家說一聲的好，也能增派些人手過來。”
    宣朗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也知道他這麼做，是害怕擔起不必要的責任，勉強算是人之常情，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正想間，府裏來人了，老管家宋寧親自領著一眾小廝到了彩雲莊。一腳剛踏進來，他就長舒了口氣，笑道：“原來已經回來了，回來了就好，二爺可是在府裏焦急呢。”
    宋宣明擺手道：“寧叔，歆兒還沒找到。”
    宋寧愣了愣，方才進屋，看到人那麼齊整，下意識的就認為大小姐也在，如今仔細一瞧，還真沒有她的人影，遂道：“大公子別擔心，我這已經帶了不少人過來了，一定很快能將大小姐找回來。公子們和表小姐不如先回府吧，也好讓二爺安心些。”
    掌櫃的亦附和：“寧管家說的是，咱們藺城的治安一直都很好，大小姐不會有事的。”
    然而，這個被認為“很快就能找回來”的大小姐，一整個晚上都沒有被找到。
    鄧氏坐在屋裏抹眼淚，哽著喉嚨道：“相公，歆兒這可怎麼辦啊，都找了一夜了，還是沒個音信，我這心裏真是……”
    宋之準輕撫她的後背，一手取出汗巾幫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夫人別哭，歆兒是個有福氣的，肯定不會有事。咱們既然已經報了官，就相信縣令大人吧，安心在府裏等著好消息便是。”
    鄧氏當然知道他是在說好話安慰自己，其實女兒都失蹤一個晚上了，他這個做父親的哪有不著急的道理。隻是鄧氏看到他為了讓自己安心，硬著頭皮裝作放鬆的模樣，心中也很是感動，輕輕靠入他懷中，低聲道：“我知道，歆兒一定能安全回來，我知道的。”
    宋之準暗暗歎著氣。宋含歆失蹤的事，他暫時還瞞著府裏兩個老的，尤其是宋老夫人，身體還沒痊愈，更是不敢告訴她。隻是，瞞一日能行，若還找不到人，或者，傳來的是個壞消息，那到時該如何是好？
    若早知道逛個花燈會，會逛出這樣的事，他昨日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她出去的。隻是，千金都難買早知道，現在懊悔，也沒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