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兩天總在表妹麵前出醜，宋宣朗的心裏就堵得慌。他吩咐下人去城東鋪子再打包些蝦餃皇回來，自己則趕忙回房換了身衣裳。待收拾完畢，再去宋老夫人那裏的時候，又被告知柳忱妝四人已經到院子裏喝茶聊天去了，說在東籬園等他。
    遠遠望見園子裏有兩人，看身形應該是柳明洵和宋含歆。宣朗加快步子，正想跟他們打招呼，突然，身邊探出一隻手用力一拽，他還沒來得及喊叫，就被拽進樹叢間。
    “宣朗表哥，是我們。”
    耳畔傳來輕輕軟軟的聲音，宣朗臉上即刻泛了紅，微微側頭看到堂兄和表妹正用一模一樣的姿勢蹲著看他。
    “你們…幹嘛？”
    忱妝回道：“表姐特意支開了我跟宣明表哥，應該是有什麼話要跟大哥說，所以我們在這裏偷看來著。”宣朗聞言，質疑地看了眼宣明，宣明也是堅定地朝他點了點頭。
    呃，他分明記得自家大哥是很正經的一個人，怎麼跟表妹呆一塊，也幹起偷聽這種猥瑣的勾當來了。
    而不遠處的兩人，此時還不知道自己被圍觀了。
    宋含歆自打早上知道了表哥會來，就一直在房裏打扮自己，衣裳試了一套有一套，首飾也不知跟著換了多少回，折騰了兩個時辰才算滿意。
    “明洵表哥，”她輕拉了拉柳明洵的衣袖，遞上自己繡好的荷包，“這個……好看嗎？”
    明洵勾起嘴角，接過荷包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這荷包針腳整齊，圖案的繡工也不錯，可是表妹自己做的？”
    含歆抿唇點頭，輕聲問：“表哥喜歡嗎？”話一出口，臉上就飛起兩朵紅雲。
    “品相好的物件，自然誰看著都喜歡。”明洵笑著，邊說邊將荷包塞回她手中，“隻不過，我對女紅方麵實在沒什麼研究，表妹真想要精進，還是應該拿去給二舅母看看，聽說她的繡工是一等一的，絕對比聽我的意見要管用多了。”
    含歆微怔，隨即開口道：“表哥，我不是要你評繡工，我是要送給你的。”
    明洵隻當聽不懂：“送我？表哥不缺荷包用，有勞表妹費心了。”
    “可是，這是我專程給表哥做的。”宋含歆不甘心，把心一橫，幹脆直接說了，“我對表哥是何心意，表哥當真不知道？”
    如今話已挑明，柳明洵不能繼續裝傻，臉上的笑也斂了下去，表情瞬間冷下來：“那我對你是何態度，表妹也當真不知道？”
    這句話的語氣生硬，拒絕之意已經相當明顯。
    “表哥你……”宋含歆咬著嘴唇，一臉泫然欲泣。
    明洵繼續道：“表妹秀外慧中，他日定能找到如意郎君。”
    “好，好，”宋含歆將荷包摔在地上，用力踩了幾腳，“借表哥吉言，含歆他日必定能尋得如意郎君，比你柳明洵好上千倍萬倍。”說完，轉身奪路而逃。
    明洵站在原地，無奈的聳肩。大家都是親戚，非得把話挑明了才肯罷休，如今鬧成這樣她便開心了？
    他略側過身，腦袋往樹叢一偏：“看夠了就出來。”
    樹叢裏悉悉索索一陣，三個腦袋齊齊探了出來。
    忱妝從地上站起，跑過去拉住大哥的手：“大哥什麼時候發現的？”
    “你有這麼老實就怪了，猜也能猜到。”明洵恢複笑意，轉臉對宣明、宣朗道，“表妹被我氣走了，你們可有話要說？”
    宋宣朗撓撓頭，略帶責怪道：“她好歹是我妹妹，表哥就不能手下留情，說話委婉些？”
    “我委婉過了，她自己不甘心。”
    “這倒也是。”宣朗歎氣，擺手道，“罷了，我早就勸過她收起那點心思，她卻不肯聽。如今話說開了也好，免得越陷越深不好收場。”
    宣明望著堂妹消失的方向，開口道：“歆兒的性子有點偏激，這回怕是火氣不小。”
    何止是有點。經宣明一提醒，宣朗也不由開始擔心，掙紮了半天，無奈道：“好了好了，我這個親哥哥跟過去看看她，你們先聊，等我回來。”
    宋宣朗追著宋含歆而去，估摸著方向，她應該還是回房間了。行至院外，果然聽見裏麵的叫罵聲。
    “滾出去！全都滾出去，本小姐現在不用人伺候！”
    幾個丫鬟慌慌張張地退出來，正與往裏走的宋宣朗打了個照麵。
    “二公子，小姐正發脾氣呢。”
    宣朗略一抬手：“我知道，你們都退下吧，我來跟她說。”
    眾丫鬟識相地到院子外守著。宣朗往屋子裏看了一眼，隻覺頭疼，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剛邁進一隻腳，隻聞宋含歆怒斥了一句：“不是說了叫你們滾出去嗎！”緊接著，腦袋上便重重挨了一下，溫熱的血順著額頭臉頰汩汩流下。
    宋宣朗捂住額頭，齜牙咧嘴的望著地上已經撞碎的茶碗，怒不可遏：“宋含歆！你給我出息點行不行？”
    含歆本以為進來的是下人，也就隨手抄起茶碗砸了過去，如今見把自己哥哥砸成這樣，也是愣了愣。隻是，她向來要強，聽聞哥哥劈頭蓋臉地罵了這麼一句，便知他指的是什麼事，立馬拉下臉來：“我沒出息？爹娘都沒這麼說，二哥憑什麼這麼說？”
    宣朗也顧不上頭上的傷，隨意用汗巾捂住了事：“我早就勸你死了那條心，表哥婉拒了那麼多次，你還厚著臉皮硬要往他跟前湊。”
    “我就知道你全看見了。”宋含歆紅著眼眶瞪他，“我是你妹妹，你不過來幫我解圍，躲在一旁看笑話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好意思過來說三道四！柳明洵算是個什麼東西，本小姐看上他是他的福氣，也不看看他們柳家有哪點比得上我們宋家，給臉不要臉！”
    “夠了，你給我閉嘴！”宣朗更惱，他一開始的確是打算來安慰她的，可是現在哪還有這份心思，板著臉道，“每次做錯了事，隻會想到責怪別人，你這種性子，到頭來吃虧的隻能是自己。”
    宋含歆蹭地竄到他跟前，伸手用力推著：“出去，你也滾出去！少來教訓我！”宋宣朗被她蠻橫地推出房門，兩扇門“啪”地一聲合上，差點再度撞上頭上的傷口。
    這個妹妹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宣朗緊緊皺眉想著，完全沒注意額頭上的血已經越流越多，幾乎染紅了大半塊汗巾。
    守在院外的幾個下人見到他頂著這麼多血氣呼呼的走出來，皆是嚇了一跳。為首的陳嬤嬤是宋含歆的奶娘，立時迎上前去：“二公子，你這傷的可不輕，老奴去叫大夫過來。”
    宋宣朗不耐煩地擺手：“不用，我自己去辛大夫那裏，你們看好大小姐。”走了兩步，又覺不放心，無奈又轉回身道：“剛才的事，誰都不準往外說，也不能讓我爹知道。”到底是自己妹妹，這種事傳出去了，名聲肯定不好聽。
    “什麼事不能讓我知道？”話音剛落，便聽見父親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
    宣朗望天，怎麼就那麼倒黴？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被爹知道了，妹妹少不了一頓教訓，說不定到時候還得怪他跟爹告了狀。他陪著笑轉身：“爹，你今天怎麼那麼早回來？”
    “你的頭怎麼了？怎麼流了那麼多血？”宋之準沒回答他的話，被浸紅的汗巾實在太顯眼了。他急急朝著周圍咋舌而立的下人道：“一個個都愣著那什麼？去請辛大夫過來！”
    一名機靈的小丫鬟很快反應過來，趕忙去了。
    宣朗笑笑：“爹，沒什麼大事。地上滑，剛才沒走穩，在牆上磕了一下。”
    宋之準雖然半信半疑，卻也沒追問，隻道：“你也太不小心了。”頓了頓，又道：“對了，剛才說的，什麼事不能讓我知道？”
    宣朗略遲疑，眼珠子轉了兩圈便道：“就是撞了腦袋的事，我怕爹你擔心，讓他們別說出去。”
    “是麼？”宋之準微眯雙眼，盯著身後一眾奴仆，“你們來說，究竟怎麼回事？敢說一句假話，扣一個月的月銀。”
    眾人皆是低頭不語。扣一個月的月銀也比被小姐處置要好得多了，反正幫忙瞞住二爺，還有二公子擔著，但若是出賣了小姐，那就沒人幫得了自己了。陳嬤嬤畢竟是宋府裏的老人了，遇事也沉穩些，回道：“二爺，確實是二公子說的那樣。”
    宋之準皺眉，輕哼一聲道：“陳嬤嬤，你這個月就不必去賬房領銀子了。”這麼一大屋子人全在院外，用腳想也知道是屋裏的宋含歆又鬧什麼事了。他繞過宋宣朗，推開攔在院門口的丫鬟，徑直走了進去。
    宣朗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攔，裏麵的房門卻開了。宋含歆滿臉笑意地跑出來，一把挽住父親的手臂，撒嬌道：“爹，歆兒認錯，都是剛才跟哥哥鬧著玩，他才會撞到頭。因為先前發生了邱姨娘的事，哥哥擔心爹知道了又會責怪我，所以才瞞著不說的。哥哥和陳嬤嬤他們都是護著我呢，你就別怪他們了。”
    宋之準的臉色好了一些，對這個小女兒，他其實還是很寵愛的。
    含歆見他如此，繼續賣力演出，做出愧疚的表情：“爹，歆兒已經知錯了，對不起。”
    “唉，這句對不起不必對爹說，去跟你二哥說。”宋之準心軟，語氣已然柔和許多，“還有，邱姨娘那裏，爹現在來找你，也是要你過去道個歉的。”
    宋含歆在心中冷笑，麵上仍是乖巧的模樣，點頭道：“知道了爹，我現在就過去給姨娘賠不是。”
    這個女兒平時是嬌縱慣的，一直看不起邱姨娘，今日卻特別通情達理，莫非真是因為撞掉孩子的事，自知闖了大禍，所以轉性了？宋之準很是疑惑，但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好兆頭。他微笑著點點頭，拉著她往邱姨娘的小跨院行去。
    宋宣朗此時的心情，絕對沒有他父親那麼歡快，含歆今日這樣的舉動，絕不是什麼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