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柳色初開  第一章、續弦之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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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戚國涼椋郡有個富庶之縣,名為藺縣。戚國早些年與西北鄠國戰火不斷,兩國交戰多年,戚國甚至有頹敗之勢。後戚國新帝登基,僅用三年時間不但逆轉形勢,更打得鄠國節節敗退,導致對方不得不派人和談,兩國終於相安無事延續至今,今年正是這位戚襄帝登基的第十年,年號建光。
    藺城處於戚國內腹,不曾遭到戰火波及,反而發展的日益繁榮,而城內大部分的商鋪都掌握在藺城裏三個大家族手中:宋家、陳家與柳家。
    宋家列三大家之首,是藺城第一豪富之家,然而在二十多年前,宋老太爺不過是個普通商人,行商到了藺城,因得了當初還是柳家大爺的柳老太爺襄助,做成了大買賣,這才在藺城紮根下來。想不到二十幾年過去了,反而是宋家獨占鼇頭,穩穩將柳家壓在了下麵。
    陳家則是世代居住於藺城的,是個百年興盛的老家族。陳家早些年分了家,如今當家的陳老爺嗜鳥如命,一得空閑便與鳥友們遛鳥,雖然看似散漫,但在生意上卻從不含糊。
    而當年興榮一時的柳家,自從柳老太爺逝世之後,卻年漸式微,早已沒有了當年的風光,頗有外強中幹之相。好在宋老太爺顧及舊恩,在生意上多有照顧,才使得柳家勉強站穩腳跟,保住了近百年的基業。
    藺城的冬天總是濕冷濕冷,此時新年剛過,時近隆冬,漫天飄雪,整個藺城都被包裹在皚皚白雪之中,別有一番莊寧肅穆。
    十歲的柳忱妝吃著廚房剛做的紅豆沙,腿上則擺了一隻紫銅鏤花手熏取暖。染翠立在一邊伺候著,房內的溫度適宜,她站著無事可做,眼皮不聽使喚的開始打架。
    沉碧剛從外頭進來,沾了一身的雪花,她略撲打了一番,脫了罩袍,這才進到裏屋。
    “小姐,從老夫人房裏打探來的消息,說已經選定了趙家三小姐,今早,趙家那邊的庚帖都送過來了。”
    柳忱妝將碗一擱,略帶稚氣的聲音響起:“趙家三小姐?城北的趙家?”
    沉碧回道:“正是,趙家雖說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不過,聽說這三小姐的品性卻是極好的,長得也算標致,老夫人是一眼就相中了。聽說她先前有個未婚夫,隻是後來那家人突然發跡,嫌棄趙家,所以退了婚,這才拖到二十了還沒嫁人。”
    聞言,柳忱妝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沉碧掩嘴笑道:“小姐小小年紀的,歎的什麼氣?莫不是擔心等那趙三小姐嫁進來後,會待小姐不好?小姐這可多慮了,她是繼室,小姐是老爺的嫡女,她無論如何都是不敢怠慢的。”
    柳忱妝抿唇而笑:“天要下雪,爹要續弦,真是攔也攔不住。”
    半打瞌睡的染翠此時已是清醒的很,聽自己小姐如此說,“撲哧”一聲笑起來:“小姐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對老爺續弦一事倒也不太抵觸。”
    “母親去世的時候,我還不滿三歲,若真要談有多深厚的感情,反倒假了。隻是我那個哥哥,也不知他這回會怎麼鬧。”要說對母親宋氏的感情,她不是淡薄,而是壓根就沒有。當初宋氏去世之時,不滿三歲的柳忱妝哭死過去,她這縷輕魂才正好上了她的身,否則,這柳府早就沒有什麼柳家五小姐了。
    上輩子,她其實也過的不是太差,家中還算殷實,有疼她的爹娘,可愛的妹妹,還攀高枝談了門好親事,可惜成親前一天,未婚夫居然死了,成了望門寡,此後便無人敢來提親了,最後之所以會喪命,隻是因為滑了一跤,腦袋撞在了樹上。也不知上輩子的父母和妹妹現在過得如何,她借屍還魂到這藺城的柳府,與自己家所在的冬芒縣隔了千山萬水,又不好隨便叫人去打聽,根本沒辦法知道那裏的情況。
    沉碧聽她這麼說,接話道:“饒是大公子現在還不知道,老夫人也是刻意瞞著他的吧,等這門親事徹底訂下了,大公子就是再鬧也沒用了。”
    柳忱妝低頭沉思一番,問道:“三房那邊有動靜嗎?”
    沉碧道:“這倒不清楚,似乎沒什麼動靜。小姐你也知道,三房的姨娘通房一大堆,三老爺又是個不爭氣的,三夫人自己房裏的事都管不過來,還非得先顧著整個柳家。前段日子剛因為一些小錯漏被老夫人責怪了,依我看,三夫人本就沒這種野心,早就不想管這個家了。如今咱們老爺要娶續弦,正好稱了她的意,好早些把這擔子撂給新夫人。”
    沉碧所說,也不無道理。三老爺因是柳老夫人的小兒子,自幼被寵壞,如今也是成日隻知臥花眠柳,不思進取,在家裏吃著白食。縱使已經妻妾成群,仍是喜歡泡在青樓的溫香軟玉間。三夫人徐氏說起來也怪可憐的,丈夫靠不上,還動不動往房裏收女人給她添堵,若不是仗著一股子倔勁和她那火爆脾氣,哪裏鎮得住這一屋子不省心的鶯鶯燕燕。偏偏柳大夫人身子不爭氣,早早撒手西歸,這當家主母的擔子就壓到了三夫人身上,一壓便是七年,早就身心俱疲了。
    柳忱妝心知,一旦趙三小姐進門,掌家的職權勢必會交回大房手中,也不知這個小戶人家的閨女,有沒有這種能耐。
    她將手熏挪開,站起身道:“沉碧、染翠,幫我把罩袍取來。”
    染翠忙問:“小姐要出去?”
    柳忱妝回道:“去大哥那裏說說話。”
    “小姐,你不會是要把這消息說給大公子聽吧?”沉碧一邊幫她穿上罩袍,一邊擔憂的問道。
    “我那大哥精得跟猴一樣,你都能打探到的消息,他哪有理由不知道?”柳忱妝眯眼笑著,一臉幸災樂禍,“我去看看他打算怎麼折騰老夫人。”
    三人穿戴整齊,一道出了院門。府裏各個角落都是有人打掃過的,並沒有積雪,雖有些滑,卻不至於濕了鞋襪。
    踏進柳大公子柳明洵的院子,卻見院子裏連個下人都沒有,隻好自己過去敲門。敲了一陣,無人應聲,柳忱妝暗自奇怪,這大雪天的,大哥還能出門不成?心裏想著,手上仍是試著推了推,結果,門開了。
    她領著沉碧和染翠進去,剛走到裏屋門口,便聽聞房內傳來羞人的聲音。
    “啊……公子…公子,奴婢快…不行了……嗯…”
    沉碧與染翠即刻羞紅了臉,唯獨柳忱妝還在嘴角抽搐著強裝鎮定。她立在門外,踟躕著抬起一隻手,在門前比了比,卻沒有敲下去。心中思索著,她究竟該找個怎樣的時機,才會比較不傷大哥的身子?想了半天,果斷覺得,果然還是等他完事後再敲好了。
    隻是,如何才能知道他到底結束沒有?柳忱妝將視線轉到兩個丫鬟身上,咳嗽一聲道:“你們…在門口仔細聽著,等大哥好了就敲門。”
    染翠哭喪著一張臉:“小姐,能不能不聽?”
    柳忱妝咧嘴笑道:“沉碧啊,讓染翠一個人聽好了。”
    “哎,別!小姐,我錯了,你讓沉碧姐姐跟我一起聽吧。”
    話音剛落,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淡淡的濕靡之氣。柳明洵軟若無骨地倚在門邊,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在外堂三人臉上逡巡,最後落在柳忱妝身上:“阿忱怎麼來了?”
    柳忱妝探頭往裏麵張望了一番,隱約可見一衣衫不整的女子橫臥在床榻之上:“沒打擾哥哥雅興吧?”
    “就知道你這丫頭早熟。”他從裏屋走出,轉身關門,牽著柳忱妝在外堂坐下,“如今不打擾也打擾了,說吧,找大哥何事?”
    “咱們爹要娶趙三小姐的事,大哥聽說了嗎?”
    “還當我們阿忱大雪天的特地跑來找我是為了什麼,原是為了這事。”
    “聽大哥的語氣,倒像是無所謂,我還以為大哥鐵定是要鬧一番的。”
    柳明洵替自己和妹妹各倒了杯茶水:“鬧,怎麼不鬧?這婚事不還沒訂下麼,等訂下再說。”
    柳忱妝一聽,覺得有戲可看,忙道:“大哥怎麼打算的?”
    “左右這個家我是不想呆的,正好趁這機會搬出府去。爹爹為娘守喪七年,也算是重情義的了,如今續弦確不為過。可惜,偏偏是老夫人拿的主意,那就怪不得我了。”
    柳忱妝略驚,柳明洵雖說是柳家的長子嫡孫,但也不過十七歲而已。遂問:“大哥搬出府去?別說未必行得通,就算真搬出去了,你要靠什麼營生?”
    柳明洵挑起嘴角:“能得阿忱關心,大哥甚感欣慰。放心,你大哥又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既然敢離府,就必有萬全的準備。屆時,柳家宋氏所出嫡長子,不滿父親續弦,被逼出府。謠言滿藺城,用不著我多花心思,咱們外祖自會過來幫我們鬧。如今的柳家若沒了宋家,哪還能撐得下去,就讓老夫人慢慢煩去吧。”
    柳忱妝知道自己這個大哥對柳老夫人有很大的怨氣,她雖然不是太清楚,但也大概知道,他們二人的母親宋氏,說是病死的,其實是被老夫人逼死的。父親怯懦,又過於愚孝,對此敢怒不敢言,隻能對他們這雙宋氏所出的兒女極盡寵愛,以彌補心中的愧疚。
    她撇了撇嘴:“大哥搬出去是清閑了,你妹妹我怎麼辦?老夫人拿你沒轍,又不肯為難自己兒子,到時候還不是來折騰我,勸你回府的擔子遲早壓過來。”
    柳明洵抬手摸摸她的頭,回道:“阿忱別急,大哥哪舍得連累你啊。聽宣朗說,外祖母染上風寒而病倒了,我攛掇了他幾句,估摸著二舅舅今日就會來找老夫人商量,讓你去外祖母身邊侍疾。”
    “外祖母病了?嚴不嚴重?”宋老夫人待柳忱妝還是很不錯的,每隔兩三個月,都會同宋老太爺來柳府走動走動。此時聽聞她生了病,她自然心焦。
    “不重,休息一陣便好。待我這邊一鬧,外祖父母勢必不會輕易將你送還回來,老夫人手再長,也不敢往宋府裏伸。”
    對於自己可能會去宋家住上段日子這一點,柳忱妝也不知該憂該喜,畢竟那邊也是一大家子人,既有歡迎她的,也一定會有不歡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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