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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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白駒過隙,眨眼間,三個月一閃而過。
成文不見了往日的笑容,愈加沉默,平日裏除了枯坐著發愣,卻是再也不做他事。
村子裏少了他的作弄之事,倒也安靜了不少,村民們也樂得輕鬆自在。
這一日,久違的寧靜被一陣喧囂所取代,村門口聚集了許多的村民,圍成一圈,笑聲連連地說著什麼。
但見人群正中央站著一個矮小敦實的胖子,呢絨寸衫裹身,頭戴小黑帽,圓滾的臉上滿是喜意,唾沫橫飛的大著嗓門扯皮,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在人群中逡巡一番後,似沒有找到熟悉的身影,隨即收回目光,愣了一下。
“二狗子,你小子可是出息了啊!”一個老漢吧嗒著旱煙,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臉上滿是嘲弄之色。
吳二狗回過神來,看著身邊的老漢,笑道:“劉叔啊!我這副德行也叫有出息的話,我看這天底下就沒有不出息的人了!”吳二狗憨態可掬,下巴的肥肉一陣亂顫,給人親近之感,“我今兒個回村裏來,卻是要辦一件大事”!
“哦?大事?難道還能大過那天上的太陽麼?”人群中另一個老者雙手抱胸,抬頭瞥了瞥正午的太陽,逗弄地說道:“你說說,是不是有這麼大?”話音剛落,周圍哄然一陣大笑。
二狗子也跟著笑了起來,說道:“趙大伯,您老也打趣我了啊,不瞞各位,我今年也二十二了,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是時候該把這正事兒給辦了,你說我這是不是大事?”
“啥?你別跟我說成親!二狗子,不是我說你,就憑你這小身板,哪家閨女敢嫁給你。”趙大伯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吳二狗,繼續打趣道。
“您別說,這王八瞅綠豆,還真對上眼了!就是咱村對岸那玉璞村張家的女兒,我見她身子壯實的很,那屁股,嘖嘖嘖。。。。夠大,保準能給我生個大胖小子。”胖子嘿嘿一笑,臉色猥瑣道。
“那啥時候洞房啊?我們可都等著呢,哈哈哈。。。。”劉叔拿著煙杆敲著胖子的肚子,哈哈大笑。
二狗子哎喲一聲吃痛,臉色卻是立馬激動起來,道:“這事決計不會遲!就在明晚!嘿嘿嘿------”說著又是一陣壞笑。
“明晚?!”眾人聞言,大吃一驚,皆是眼色怪異的望著他,心道你小子真是壞到家了,門都沒過呢,難不成霸王硬上弓?
二狗子見大夥誤會了,連連擺手,解釋道:“早些時候我爹已經上張家提了親了,張家也答應這門親事,我禮金都送過去了,就等著明天娶她過門。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要是看得起我二狗,明晚就都來我家吃酒!”
“好咧!成親事大,怎麼能不去賀喜呢!”
“肯定去!這還用的著說嗎!明晚你小子別想好睡了,哈哈哈----”
“是呀是呀,你小子,忽然給我們來這麼一出,我得回去跟我家老婆子準備些賀禮去了”
鄉親們七嘴八舌,皆是滿臉笑容,不一會便陸續著散去了。
吳二狗見眾人漸漸離去,忙拉過身旁的劉叔,笑道:“劉叔,咋沒瞧見成文那小子啊?我不在村裏,他壞事沒少做吧!”
“成文?”劉叔聞言,臉色古怪,歎了口氣:“我們村這幾個月倒是安靜了不少,隻是,哎--”
“嗯?!”二狗子見劉叔臉色奇怪,忙問道:“這話這麼說?難道那小子轉性了不成?”
“你不知道,他殘廢了,我也好久沒看到那小子了。。。你----”劉叔話未說完,吳二狗忙神色焦急地撇下眾人,一溜煙跑了。
“哎,這胖子,我話都還沒說完,真是沒大沒小,”劉叔望著二狗子遠去的身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蚊子怎麼會殘廢了呢?”二狗心中暗道,腳下疾走。
錄豪久病之軀經過三個多月的調養,也恢複的七七八八,此刻正與倚月在自家的那一畝三分地裏忙活著。
木屋內獨留成文一人愣自出神,雙手死命地掐著瘸了的左腿,眉宇間露出暴戾之色。
“蚊子!我回來了!”遠遠地一聲叫喚響起,成文霍地站起來身來,拄著木棍踉蹌地搖晃了幾步,唇角微微顫抖著,心下喜悅,這聲音再熟悉不過,“蚊子”這諢名除了那死胖子吳二狗會叫,還會是誰?
剛想出門迎接,卻又驀然轉身,臉色晦澀地背對著房門。
二狗邁進屋內,扯呼著一把拉過成文熊抱道:“蚊子!好兄弟!老哥我回來了!”
成文滿臉蕭索正待開口,二狗急忙捂住他的嘴,道:“你心裏難受,我明白!”他歎著氣,隨即笑道:“蚊子,你老哥我明天新婚大喜,你可要來啊!”說著從懷中摸出一紅帖,塞進成文手裏,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明晚咱哥倆好好敘敘,不醉不歸,你給我振作點!”
搖了搖頭後,他轉身大步流星地跨出門外,卻是離去了。
成文張了張口,卻是一句話也沒說,望著手中的喜帖,點了點頭。
翌日,晴空萬裏,春風和煦。
石河村一片歡樂之景,村裏的老少婦孺門皆來到村門口,一個個伸著脖子踮起腳,望向村外的道路。
“來了來了!二狗子的迎親隊回來了!”卻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群間驟然響起一陣歡呼。
但聞吹鑼打鼓伴隨著嗩呐歡快的響聲,遠遠的一群紅裝打扮的迎親隊伍緩緩地行了過來。
一騎掛紅白馬開道,那白馬鼻息沉重,呼哧呼哧地打著響鼻,蹄子輕顫,馬上之人圓滾肥碩,滿臉笑容,可不正是二狗子麼!
在其身後,儀仗隊載歌載舞,賣力地演奏著,緊接其後,一頂八抬大轎上下顛簸著,八個下人裝束的夥計一臉喜色,心裏盤算著今日的報酬。
二狗遙遙地向眾人揮手致意,剛一進村子,一長串鞭炮噼裏啪啦地響起來,村民們簇擁著迎親隊,賀喜之聲不絕於耳,一時間熱鬧非凡!
成文拄著拐杖,形單影隻地遠遠望著,無人發現角落裏的他。
一瘸一拐地尾隨眾人,看著這不屬於他的熱鬧,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明的苦澀。
二狗家門外,原本破舊的磚瓦房修葺一新,到處張燈結彩,二狗翻身下馬,動作倒是利索起來,腆著圓滾滾的肚子來到花轎前,拿起折扇敲了三下轎頂,抬腳正要去踢那轎子,卻一個重心不穩,“哎喲”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眾人哄然大笑,那轎中之人聞聲卷起簾子,隔著紅蓋頭看到正一副狼狽之相的夫婿,也不禁咯咯笑了起來,膘肥亂顫中肉浪翻滾,端的是壯實無比!
二狗窘迫地起身,拍了拍身子,作勢欲要再踢,媒人當下攔住新郎討起了喜錢。
眾樂融融中,待行過拜堂之禮,天色也漸漸地暗了下來。
錄豪早已挑著兩擔賀麵來到二狗家中,他拉過正陪賓客喝酒的二狗,在他耳旁說著什麼,二狗凝重地點點頭,又轉過頭大笑著招呼眾人。
錄豪回到桌上,看著不遠處獨自來此的兒子,神情苦澀。
倚月乖巧的坐在父親身邊,低著頭卻是不知在想著什麼。
而成文,一語不發,望著遠處眉飛色舞的二狗,心中寂寥之感更濃。
下弦月空中高掛,散發著柔和的銀芒,夜空下,一串鞭炮作響,婚宴在一片喧囂熱鬧中開始,觥籌交錯間,眾人醉迷了眼,起哄著,逗弄著與眾人扯皮的二狗。
良久,在散席的鞭炮聲中,二狗的婚宴塵埃落定。
村民們三三兩兩,攜妻挈子離開二狗家,小院再次空落起來,唯獨留下成文一家人。
錄豪向二狗使了個眼色,來到成文麵前,語重心長地說道:“成兒,你與二狗子多年未見,趁著今個兒他新婚大喜,好好敘敘吧!早些回來,莫讓爹擔心。”說完向二狗拱了拱手,攜著倚月離去。
二狗會意,腆著通紅的肥臉,搭著成文的肩膀向裏屋喊道“爹---!再給我整壇酒來!”
他斟了杯酒遞給成文:“蚊子!幹了!咋哥倆這麼多年交情,你要不把我當外人,有什麼難處就跟我說!”
成文閉著右眼,圓睜著左目深深地看了二狗一眼,舉杯一飲而盡,仰頭間,淚水滂沱。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看著撒尿和泥的舊時玩伴,多日來積壓的不忿,借著烈酒如山洪般傾瀉而出。
“狗子-----”成文哽咽,“我好恨!你看看我這副模樣,哈哈哈------人不人鬼不鬼,自從我娘死後,我爹就一病不起,全家就靠著我一人擔起,雖說辛苦點,但隻有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我性子頑劣,平日沒少作惡村裏,大家對我恨的直咬牙,我又怎麼會不知道,現在報應來了,我竟然到了這步田地-------”
成文涕泗橫流,嗚咽著吐著苦水,二狗聞言拍了拍他的肩,重重地歎息著。
世事無常啊!
二狗惋然,開口道:“蚊子,兄弟我雖沒什麼能耐,給你找個營生確實很不難!”說著,起身進裏屋取來筆墨,龍飛鳳舞地揮毫幾筆,卻見宣紙上赫然勾描出一隻狗腿。
“嘿嘿,兄弟莫笑,我二狗不識大字,承蒙丹東鹹來客棧的掌櫃看得起我,讓我當了管事,平日裏也就這麼畫幾筆,下麵的夥計也都省得,你明日收拾一下,帶著這封信去客棧找個叫王小三的夥計,就說我二狗叫他給你安排個活幹”!
他笑著,眼露期盼地看著成文:“咱身殘誌不殘,好好幹!給你老哥我長長臉!等我婚事打理完就回客棧找你!好啦,時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莫讓你爹等急了!”
說著,將信折疊好塞進成文懷裏,送他出門。
成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晃悠著離去,直至他的身影融入茫茫夜色中,二狗才緩緩關上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