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從轉角處飛奔而來，趕車人頭戴鬥笠，遮住了臉。
    “停車，官府查驗。”捕快照例揮手示意。那駕車人卻恍若未聞，依舊策馬飛馳，圍觀的百姓驚得紛紛閃避。那幾名捕快這才覺得不對，高聲嗬斥。
    馬車眼見便穿過人群到了門口，卻忽然慢了下來，水紅色的紗簾被分開，炎冰烈從車中走出，紅衣火長發在風中微微飄動，銀色的麵具折射著日光，冰眸不再似過去般毫無情感，如幽潭般浮動變幻。
    陸振雲清楚地感到，那雙冰眸子在自己臉上掠過，帶起一絲似曾相識的劃痛。
    “張幫主，好計謀。用一本假的《斷腸訣》便將天下武林玩弄於掌股之間，炎某佩服之至。今日我天音教算是栽了，假書還你，希望你把真的《斷腸訣》藏好，莫要被炎某發現。”說著，炎冰烈也從懷裏取出那《斷腸訣》拋到一名捕快手中。
    駕車人在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馬一聲長嘶，散開四蹄狂奔而去。
    炎冰烈穩穩站在車上，無論馬車如何顛簸也紋絲不動，目光又開始漸漸變得冰冷，如同包裹在火焰中的冰雕。
    那幾名捕快知道炎冰烈的武藝高強、心狠手辣，還有同伴相助，遲疑著不敢動手。陸振雲、張能等人隻得眼見炎冰烈離去，卻追趕不得，空自著急。
    半個時辰之後，林定帶人趕到。麵對這樣的情況也不敢冒然出手。
    “諸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如聽林某一言，我數一二三，雙方同時收力如何？”
    說來這倒是唯一的法子，但事關生死，都擔心對方為求保全不肯收力，那自己豈不是死路一條。是以林定的“一二三”數了無數次，卻無人理睬。
    林定是公門裏的人，現在還不知清楚拉莫赫的底細，自然不能莫名其妙地跟西域拜月教結下梁子。何況就算他此時出手，也不知結果如何。眼見這樣的情況，思來想去不知如何是好。
    雙方就這樣耗著，眼看月上中天，終於有人再也扛不住，昏死過去。
    就象一碗滿盈的水，哪怕是最微小的傾斜也會失去均衡。拉莫赫此時早已筋疲力盡，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一聲斷喝，從那層層氣勁中衝天而起，躍上屋頂遁去。
    拉莫赫最後一擊拚盡了全力，陸振雲等人被這巨大的力道震得血氣翻湧，全身脫力地倒在地。
    身上無比疲累，腦子裏更是一片混亂，那冰眸劃過臉頰的感覺清晰得似乎真的有人拿刀在他臉上劃了一道，細碎地疼。
    “陸少俠去哪裏？剛才消耗那麼多內力，此刻最好在此調息，以免受內傷。”
    陸振雲似乎聽見了林定的話，又似乎沒有聽見，隻扶住街道兩邊的牆壁，跌跌撞撞地向自己的住處奔去。
    館驛夥計被大力的拍門聲驚醒，睡眼惺忪地開門：“來了來了，客官您輕點，別驚著其他客人。”
    插銷剛剛抽掉，門便被撞開，陸振雲從黑暗中從進來，昏暗的油燈跳動著，映照得陸振雲的臉猙獰扭曲，如一頭驚慌的野獸。
    手觸及秦明修的房門時，陸振雲略略遲疑，僅僅隻是一瞬。門被推開，屋裏一片漆黑，借著昏暗的夜光，陸振雲來到窗前，俯下身去。不知不覺間，呼吸變得沉重起來，心控製不住地“砰砰”亂跳。
    被褥整齊地疊放著觸手冰涼，那點隱秘的希望被瞬間抽去，陸振雲一腳踏空般坐在了床上，思緒洶湧如潮。
    “他真的就是炎冰烈，他騙得我好苦。”
    “炎冰烈冷血殘暴，明修那般純善，怎麼會是他？”
    “若不是他怎麼會每次抓捕魔教的人都落空？今日又怎麼會那麼巧，便趕著我們都不能動的時候，炎冰烈就來衝城門？”
    “五月十二那日，我們分明一起在村子裏看煙花，炎冰烈卻在雲州城裏奪《無聲譜》，除非會分身術，否則誰能做到？”
    “但那熟悉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即使透過了一層薄冰，那份熟悉又是什麼？”
    “明修的頭發烏黑略有卷曲，炎冰烈卻是鮮紅的直發，又怎麼會是同一個人？”
    “那明修現在去哪裏了？若他不是炎冰烈為何要離開？”
    ……
    屋子裏空蕩冰冷，陸振雲一動不動坐在床頭，心潮起伏，不覺旭日東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