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裏彌漫著黑色的薄霧，讓一切都變得迷離起來，風無穿著他的淡色衣衫，成了鮮明且突出的存在。
    這裏安靜的詭異，沒有人聲，甚至連犬吠都一並不見了，風無抬頭看了看天，天空依舊漆黑一片，不過現在風無算是看清楚了，這不是天黑，而是這黑霧，將天空遮擋去了。
    黑霧籠罩的，是整個村子。
    風無沒用陣法，直接在這黑霧中穿梭，他的速度不快不慢，卻是目標明確，沒有多久，他便來到了莫遠的學堂，如今這裏，聽不到朗朗書聲，也看不到可愛的孩童，那些桌椅，在黑霧的襯托下，像一個個張開的巨口，似乎隨時都要將他吞沒……
    風無站定了，因為他看到了莫遠。
    隔著一道柵欄，莫遠站在他對麵。
    那張和水痕一模一樣的臉，此時卻閃爍著妖異。
    “莫遠？”對視片刻，風無試探著喊了一聲。
    似乎被這聲音喊回了神，莫遠明顯的怔了一下，那妖異的感覺在一刹那消失，他又變回了平日的莫遠……
    “風無……”看到風無，莫遠略顯呆然的神情卻是透出了些許哀傷，他向風無走去，那清澈的眼眸中，除了風無，再無其它，甚至連自己身在何處，都沒有發現。
    兩人之間，是一道半人高的柵欄，莫遠在裏，風無在外，不管離的多近，中間永遠是有著一道阻隔，莫遠看著那柵欄，笑容更顯淒涼……
    “風無，你為什麼，不能接受我呢？”莫遠抓著柵欄，指甲都摳了進去，那充滿靈性的眼眸，彌漫著一層水氣，他看著風無，不甘心，也是傷心。
    風無沒說話，靜靜的回望著他，他想幫莫遠把眼淚擦掉，可是那淚水就是在眼眶裏轉著……
    不過，就算是落下了，他還有必要，去擦那眼淚嗎……
    “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的，可是，我沒時間了……”莫遠蕭瑟的笑了下，豆大的淚滴順著眼角吧嗒一聲落到了地上，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極淺的痕跡，風無果真沒有動手，他的淡然，此刻卻顯得那樣冷漠無情。
    隔著眼淚看風無，他的臉顯得那樣模糊，不過幸好，那淚水落下了，風無也再度清晰了……
    “風無，最後，你能抱我一下嗎？”
    風無表情未變，卻是在這近乎哀求的聲音中，對著莫遠伸出了手……
    算是了卻心願，莫遠閉上了眼睛，隔著一道柵欄，依偎到了風無懷中……
    莫遠靠在了風無的肩頭，當那黑色的頭顱低下的同時，風無看到了麵色冷峻的天邪……
    風無一驚，下意識的摟緊了莫遠，可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天邪就已經出現在莫遠身後，他麵無表情的抬起手，作勢就要捏爆莫遠的腦袋……
    顧不上許多，風無用胳膊搪住了天邪，刺啦一聲，袖子連同肌肉都被天邪撕裂了，風無還沒感覺到疼，就先把莫遠抱離了……
    天邪沒想到風無會這麼做，那一下他勢在必得，可莫遠卻沒有死，天邪麵色一沉，第二輪攻勢緊隨其後，風無覺出了他的殺意，抱著莫遠迅速還擊……
    邪氣與風無的靈力在空中爆開，漫天的黑霧被炸出個窟窿，月光趁機傾瀉而入，可在下一瞬，一切又恢複如初……
    “你別過來——”在天邪重新發動攻勢之前，風無厲聲喊道，可這聲音卻在最後變了腔調，那尾音拖的極長，隱隱的還透著一絲痛楚……
    那栗色瞳孔驟然一縮，哪管風無的阻擋，向著那抱做一團的兩人疾步走去，可天邪才邁兩步，驅魔咒若雷電一般，直接劈到了他麵前……
    天邪後退，與此同時，風無那鮮血淋漓的手，卻是緊緊的摟住了莫遠的背……
    驅魔咒成功的阻止了天邪，等他成功擺脫之後，風無已經癱坐到了地上，那莫遠氣若遊絲，渾身冰涼的仍舊靠在風無肩頭……
    “風無……”莫遠開口，聲音未到，卻是先噴出一口黑血，他費力的抬著眼瞼，看著風無那不變的麵容，“你喜歡我嗎？”
    風無點頭，“喜歡。”
    趕來的天邪剛好聽到這句話，他知道事情已經解決了，也就不在靠近，但卻是冷冷的嗤了一聲……
    莫遠想笑，可他實在沒有牽動嘴角的力氣，他一動那黑血就往出噴，他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問出下一句話，“那，這個，是愛嗎？”
    這一次，風無卻是沒有回答。
    莫遠已經看不清楚了，可風無眼中所包含的意思，卻是那樣的明了……
    那視線，由迷離到渙散，最後，失去了光彩。
    莫遠死了。
    風無將手裏的珠子丟給天邪，趁莫遠妖化之前，用陣法將那屍體困住，然後直接放了把火，火光中，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不屬於人類的身體在拚命掙紮，時而還發出嘶嘶的聲響，風無麵無表情的看著那東西一點點萎縮，最後消失，變為灰燼……
    黑霧散盡，月光重新照亮這對這場異變渾然不知的村落。
    風無這才退後幾步，無力的靠在樹幹上。
    “你不是走了嗎？”他的肚子，差點被莫遠貫穿了，風無吃了幾顆丹藥，又用靈力為自己做了治療，這種硬傷，他是沒辦法立即恢複的，隻能做最大程度的修複了。
    天邪看著自己手裏的毒靈珠，卻是沒有說話，他是走了，不過又回來了。
    他不是剛回來的，晚飯之前，他就在這村子裏了。
    他親眼看到了莫遠的變化，還有那黑霧籠罩村子的樣子。
    更令他意外的是，他在莫遠身上，感覺到了妖氣。
    天邪不是沒有懷疑過，看到他和水痕張著同一張臉，他就試探過，可事實證明，莫遠就是個普通人，這一切也隻是巧合，所以當看到莫遠的變化，天邪委實吃了一驚。
    然後再看風無對他毫無防備，也不懷疑，就那樣張開雙臂任他擁抱，天邪就覺得，風無那家夥是鬼迷了心竅。
    他是仙者，卻還發生了這麼愚蠢的事情，天邪相當鄙夷，不過他還是出手相救了，他總不能看著風無去死。
    可事實上，他卻是錯了。
    風無根本沒被迷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莫遠是凡人不假，但他身上有沁斑蠍的卵，沁斑蠍是一種罕見的妖物，身為妖皇的天邪，也是沒見過幾隻。
    卵本身沒有妖氣，隻有在孵化之後，才能顯出妖物的本性，所以天邪沒有發現，這並不奇怪，可風無不同，他是仙者，雖然當時被他的外貌所震撼，不過那頓飯還沒吃飯，風無就發現了沁斑蠍的卵的存在。
    所以他沒走，留了下來。
    那卵沒有多久就會孵化，他要沁斑蠍的內丹。
    沁斑蠍的內丹，又被稱為毒靈珠。
    有毒靈珠護體，百毒不侵，同時，這毒靈珠又是解毒藥劑，三界之內，無它解不了的毒。
    天邪正需要這東西。
    那沁斑蠍的卵是種在莫遠的腦子裏的，他無藥可救，必死無疑，風無見他可憐，就想在他人生最後的日子裏陪陪他，讓他走的安心也快樂，這和莫遠的臉沒有關係，即便他和水痕一點都不像，風無也會這麼做的。
    所以他對莫遠好，卻又是保持著一定距離的。
    是那妖物，自己想多了……
    如果他還對水痕念念不忘，那上次水痕出現，他就不會避而不見，有本尊在風無都不看在眼裏，又怎麼可能被一個假貨迷惑……
    天邪太小瞧他了。
    還有，如果不是他來搗亂，他何必被妖化的莫遠偷襲，那妖物，就是來觸他黴頭的，他明明可以全身而退的……
    現在，差點在身上留個貫穿的窟窿。
    風無覺得，他還是應該先揍他一頓。
    “走吧，天亮之前離開這裏，不然不好解釋。”看著那一堆灰燼，天邪裝作若無其事的說。
    他死都不會承認，他剛才給風無添了麻煩。
    還有他誤會了。
    “我不和你去，你這家夥脾氣太大，幸虧這是村子，若是在客棧酒樓，你直接走了，我不是要被人揍上一頓，留下來做苦力還債。”想到天邪臨走時對莫老爹的囑咐，風無就有對天翻白眼的衝動。“我不去，我不伺候你了。”
    “少廢話。”天邪素來不講道理，他懶得和風無逞那口舌之快，幹脆打橫抱起了他，趁太陽還沒出來，逃之夭夭。
    “換個姿勢。”風無推他。
    用靈力做了簡單的治療，為盡快長好，傷口和被傷及的內髒簡單的連在一起，眼下別說做劇烈運動，就是走路傷口就會立即裂開，所以風無當然不會拒絕天邪的幫助，這是他虧欠他的。
    理所應當。
    隻是，被天邪打橫抱著，他不習慣。
    “你肚子多了個窟窿，難不成你指望我背著你？”
    風無一想也是，雖然不習慣，不過過兩天傷口好了再說吧，他想抱，就抱吧……
    在離開這村子之前，風無回頭看了一眼，莫遠命該如此，隻希望冥帝下一世能給他安排個好人家，不再受苦……
    至於他，過去了就是過去了，當他被水痕拋棄的那一刻，風無就不再貪戀。
    感情不是單方麵的，這個道理，風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