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梓辛睜大眼睛注視著離他越來越遠的對岸，即便雙眼已經開始發澀，仍舍不得眨一下。    河對岸那兩個哭成了淚人的，是他的母親和姐姐。還有清溪鎮的村民，也都圍在岸邊，有幾個在安慰那對母女。他們目送著他的目光，跟他注視著他們的目光中所包含的感情，是一樣的。
    不舍。
    哪怕眨眼的那一瞬間，都舍不得錯過。
    這個他土生土長的小村莊，這個處處洋溢著他童年的歡樂的小村莊，勤勞賢惠的母親和溫婉賢淑的姐姐，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村民們……
    如今都要與他永訣了。
    河麵上的冷霧漸漸圍攏過來，仿佛一雙雙狡猾的手爭先恐後地過來捂住他的雙眼。
    什麼都看不到了。對卓梓辛來說，他想看的，現在什麼都看不到了。
    一隻手還殘留著扁舟駛向河麵前母親死死抓著他的溫度，但他卻笑著，用另一隻手輕輕掰開母親的手，溫柔而又殘忍地對她說再見。
    可又有誰知道，他每掰開母親的一根手指，他的心中就會多一道傷口，在汩汩地湧著血。
    他不敢再想那個女人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神，憔悴的臉上淚涕混合的髒亂不堪。那個女人迫切地想要說些什麼，卻被他溫柔而又殘忍的一句“再見”，千言萬語硬生生地扼在喉嚨中，絕望地化作仿佛窒息的無言。
    還有他的姐姐。他最喜歡的姐姐，那個溫柔美麗的姑娘，那個無時無刻都對他關懷備至的少女，他舍不得她。
    單純可愛的小文和小如，慈祥的張奶奶，淳樸的王老伯，活潑的燕家姐姐，還有所有清溪鎮的村民們，他都舍不得。
    但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一定不能辜負村民們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信任！
    沒有艄公，也沒有人劃水，但小扁舟卻像有人在駕駛似的，一直往河中心緩緩駛去。
    卓梓辛感覺一股寒意漸漸籠罩了他全身。
    一襲火紅色的布料極好的華裙，這樣豔麗的裙子姐姐穿一定會美得就像精靈一樣，但是現在卻穿在了他的身上，穿在了一個少年的身上。
    這身華裙本來的確是準備給姐姐的，但是，穿上這身華裙，也就意味著成為獻給河伯的祭品。
    “梓辛是個好孩子……”
    “還經常到我家裏來幫忙呢……”
    “小文和小如那幾個孩子也都很喜歡他……”
    “唉，可惜了……”
    其實不可惜的，因為他姐姐要比他更加勤勞，更加溫柔，更加善良。而且，他代替姐姐去做祭品不隻是為了姐姐，還為了另一件平時善良得連一隻小蟲都舍不得踩死的姐姐不可能下得了手的事情——
    卓梓辛隔著衣袖緊了緊裏頭藏著的那柄精巧的匕首……
    他要——刺殺河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