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六章 竹馬弄青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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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著疲憊的身軀,暮雨回到了租住的出租屋。已是深夜了,黑洞洞的陳舊老樓散發出一種靜謐腐朽的氣息。暮雨從包裏掏出隨身帶著的手電筒,照亮腳下高低不平的水泥路麵。
    這裏是城市中最熱鬧卻也是最紛亂的棚戶區,七八十年代的筒子樓像一座座灰色的墓碑錯綜雜亂地散落在這片土地上。高高低低的居民自建小屋星星點點地鑲嵌在筒子樓間。沒有一條路是寬敞筆直的,到處都是雜亂的小攤小販,還有廢棄雜物。
    此時,夜深人靜,喧鬧的菜市偃旗息鼓陷入了沉睡。偶有一兩聲狗吠從鱗次櫛比的民屋中傳來,昭示著夜歸的路人,這還是一座活著的城池。
    住在這裏的,都是辛苦的工薪族或是起早貪黑的小商販。所以,當暮雨踏上樓梯時,沒有一戶人家還留著燈光。暮雨歎了口氣,如孤城中的一抹幽靈,打開了五樓的房門。
    租住的房子很小,推開門,迎麵就是堆放在過道上的簡易廚具,另一邊是個沒有窗戶的衛生間,除了一個發黃的舊台盆,連一個浴缸也放不下。好在房間是朝南的,雖然小了點,但總算為這逼仄的空間添上了些許的陽光溫暖。
    暮雨換下高跟鞋,打開了頭頂的白熾燈。陳舊的家具,在昏黃的燈光下有些灰蒙蒙的不真實感。衛生間裏的熱水器壞了很久,因為是夏天,暮雨也就懶得叫人來修理,胡亂衝了個冷水澡,就一頭栽倒在單人床上。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如一鍋亂粥,攪得暮雨頭痛欲裂。身體已是極度的疲憊,可紛繁的思緒卻如一支強心劑,無情叫囂著把她的大腦完全叫醒。暮雨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兩個小時,還是沒有絲毫的睡意。
    為了省電,她沒有開空調的習慣,此時夜半更深,清涼的晚風從窗口吹進來,帶動著淡紫色的帷簾迎風浮動。暮雨在睡與不睡之間掙紮了許久,最終翻身下床,打開了床頭櫃。
    一本紅色絲絨麵子的相冊,帶著年代久遠的味道,靜靜攤開在她膝頭。照片不多,卻一張張整整齊齊地收藏在塑料封麵下。沒有一絲損壞,也沒有一星黴點。除了被歲月印染的淡黃色氤氳,處處透著主人悉心珍藏的妥帖。
    看著那一張張發黃的相片,塵封的往事如流水般浮現在她眼前……
    暮雨是自出生便被親人丟在孤兒院門口的棄嬰。因為第一個撿到她的阿姨姓夏,所以按著孤兒院裏的規矩,她就跟了那個夏阿姨的姓。
    暮雨這兩個字,是院長取得。暮雨記得,那個院長是個五十開外的中年男子,略帶著些舊時代的書生氣,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苟,總是喜歡穿一件深灰色的中山裝。因為撿到暮雨的時候,正是暮色四合,微雨迷蒙,所以院長大人詩興大發,用“暮雨”二字為她命了名。
    段澄也是孤兒院裏的孩子,那時候的他還沒有恢複本名,仍然叫“夏晨曦”。晨曦比暮雨大三歲,彼時已有些小力氣。他也是夏阿姨一手帶大的孩子,因此在夏阿姨抱著小暮雨出現在寢室裏的時候,第一個看見暮雨的人便是他。
    小小的段澄不喜歡和同齡的男孩子出去瘋玩,卻喜歡天天圍著搖籃裏的小暮雨轉。他用胖乎乎的小手,輕撫著暮雨的頭發,輕觸暮雨的臉蛋,嘴裏還學著大人的樣:“寶寶乖,寶寶乖”的哄著……
    也不知是不是前世的緣分,孤兒院裏有三四十個孩子,和段澄同齡的男孩女孩也有十多個。可他偏偏就是喜歡和暮雨一起玩。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留給暮雨,就是睡覺時,也要和她擠在一張小床上。
    段澄自小就長的十分的漂亮,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特別是那雪瓷般的皮膚更是吹彈可破般細膩。一頭天然卷的棕色發絲,襯托的他仿佛一個從商場貨架上走下來的洋娃娃。可暮雨卻完全是另一幅模樣,瘦瘦小小,單薄而蒼白,五官也是平淡無奇,沒有絲毫出色的地方。可偏偏是這樣一個女孩子卻像是段澄天生的克星,隻要是暮雨想要的東西,段澄總是想方設法幫她拿到。隻要有人敢欺負暮雨,段澄必定會用拳頭幫她討回公道。
    彼時的暮雨也因為有了段澄無微不至的嗬護,並沒有體會過太多的人情冷暖。她的童年雖然缺失了父母的愛,可對親情的渴望卻在段澄的身上完完全全的得到了滿足。小時候的她很是調皮搗蛋,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脾氣也是開朗而張揚。人不到百米,就能聽到她爽朗的大笑聲。
    闖了禍有段澄幫她頂著,得罪了人有段澄幫她擺平。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暮雨本以為會陪伴她一輩子……
    暮雨輕輕撫摸著紅絲絨相冊中的最後一張相片。相片上是一片蔚藍的湖水,兩個十多歲的孩子並肩坐在一艘小船上。笑容明亮如初生的朝陽,連眸子裏都暈染上了金燦燦的光。
    那一年孤兒院組織孩子們到南湖公園春遊,暮雨還記得調皮的自己站在船上也不老實,一會兒玩船槳,一會兒撈湖裏的遊魚,要不是段澄眼疾手快拉住自己,說不定自己要淹死在南湖裏了。
    可惜,這次春遊以後,他就離開了孤兒院,說是親身父母找到了。對於當時還是十歲的暮雨來說,有些事情她也弄不明白。她隻知道她的晨曦哥哥要走了,而晨曦的離開無疑如一擊重錘,將她的生活毀如粉屑。
    過後的很多年,暮雨都不願意想起當時的場景,因為每每想起總是覺得心頭一蹙一蹙的疼痛。
    那是2000年7月7日下午17點30分,暮色四合,金烏西沉,也不知從何時起,天上漸漸迷蒙起細雨,將滿院的綠樹紅花浸潤的更加豔麗。梔子花開,離別季,暮雨踩著濕漉漉的小徑,和晨曦手牽手走到了福心孤兒院的門口。
    “小雨,你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十三歲的少年已是情竇初開,他拉著小小暮雨的手,眼中沁滿了淚水,卻是倔強地沒有流下來。
    “晨曦哥哥,你帶我一起走吧!我不要和你分開……我會很乖,很聽話的,我保證不再調皮搗蛋……”小小的暮雨奢望著永恒的相伴,卻完全分辨不出現實的殘酷究竟有幾分……
    當然,最後段澄還是被他的父母帶走了,小小的暮雨獨自一人站在細雨迷蒙的黃昏中,望著段澄漸行漸遠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被“遺棄”的真切痛感。
    暮雨輕輕合上了紅絲絨的相冊,任久違的淚水輕輕滑落眼眶……他回來了,晨曦哥哥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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