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趕到恒安醫院的時候，羅修正在醫院的吸煙區裏，他身邊桌麵的陶瓷煙灰缸裏裝滿了煙灰和煙頭。他黑色頭發此時也變得毫無生氣的貼在臉上，一雙眼盡是疲憊，臉上還有些灰，整個人顯得邋遢頹廢。莫黎從未見過這樣的羅修。
    “發生什麼事了？”莫黎走到羅修身邊坐下，他抽出羅修右手中指和食指上夾著的快要燃盡的煙，在煙灰缸裏摁滅。空氣中彌漫著煙草的味道，讓他有些暈，但他沒有嫌棄，他坐在羅修旁邊等待，他有足夠的耐性，也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羅修在莫黎來的時候轉頭看了莫黎一眼，然後他又移開了視線，恍恍惚惚的看著前方，目光渙散，讓人找不到焦距。他沒有開口，此時的他麵對莫黎，心裏是無盡的哀傷，卻又不知道究竟該怎麼開口。
    “我一直以為我爸隻是拿我當向別人炫耀的工具，沒想到……”說著，羅修的臉埋進雙手間，他的聲音很冷，話是斷斷續續的，讓莫黎感覺他似乎在哭，或者忍著不哭。
    羅修至今還恍惚著，認為今天發生的事情是不真實的。
    因為聯誼球賽，主力運動員可以回家休息一個晚上，隻要在第二天提前一個鍾到市體育館就行，所以羅修比賽前一天的傍晚放課後便收拾好東西回家。隻是，他沒有回到家。
    一個人走在聖·索菲特較為荒涼的那一段，羅修注意到從離開學校開始就有人跟蹤自己，自小被羅格訓練出的過人的聽力讓他知道跟蹤自己的是兩個勢力平常的人，也正因這樣，他大意了。以他的身手是能輕易解決他們，可沒想到那兩人隻是讓他放鬆警惕的餌。
    快要走出聖·索菲特學院的範圍的時候，那兩人向他發起了進攻，他兩分鍾就搞定了那兩人。但他沒想到，與他交手的那兩人身上帶有迷藥，在他近身放到他們其中一個的時候，那人將手中的藥粉一揮，他便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是入夜時分，他被吊在一間廢舊倉庫裏。據他對整個市區的了解，那個倉庫是東區一個被廢棄的化工廠的倉庫。
    “小子，醒了。”他被吊在倉庫的中心，剛醒來便聽見有個聲音從後麵傳來。聲音很沙啞，帶有些機械，那人大概是帶了變聲器的。
    “為什麼帶我到這來。”是陳述句而非疑問。羅修知道，他們這些黑幫世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敵人，所以他醒來的第一時間腦袋便在運轉這夥敵人是誰。
    這不是周末，若非特殊情況他是不會離開聖·索菲特的，這夥人既然知道今天會回家，那麼肯定是與他們家結怨已久，不知在什麼時候便開始關注他的行蹤了。雖然聖·索菲特允許參賽主力回家休息，但並不代表他一定會回家，如果對方不是在守株待兔的等他那就是他身邊有這夥人的人。
    會是誰呢？羅修把所有知道的人都排查了一遍。知道他今天會回家的除了他那四個兄弟便是莫黎了，他們不可能，莫黎也不可能，那還會有誰知道呢？
    羅修的問題並不一定需要對方的回答，那樣的話一般被綁架的人都會說。就在他思考著究竟是誰將他的行蹤泄露出去的時候，倉庫又進來了一人。
    皮鞋踏在水泥地板上的聲音很響亮，聽腳步聲就知道，對方的中氣很足，是個練過家子的人，並且能力不弱。對方一上來便對原本就在倉庫裏的那人說：“消息放出去了。”
    從說話的氣勢來看，來人並不是下屬，大概是合作夥伴或者其他。來人沒有戴變聲器，羅修隻覺那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裏聽到過，隻是那麼一瞬，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但又很快被忘卻。他屏息聽著那兩人的談話，雖然其中一人是戴著變聲器的，但兩人的談話內容卻仿佛不介意被羅修知道。
    “見了人你打算怎麼處理？”是沒有戴變聲器的聲音，羅修就是覺著特別熟悉，隻是他真的想不起來在哪裏聽到過。
    另一個被變聲器處理過的笑聲響起，那種機械製造出的沙啞在空曠的倉庫裏回響著，格外滲人。笑聲過後那人便說：“我不急的，慢慢來才有好戲看。”
    那人的話讓羅修沉思，仿佛被一個巨大的陰謀所設計著，從對方戴變聲器來看，綁架自己的人應該是自己熟悉的人。會是誰呢？他的目的是什麼？越來越多的疑慮在這個黑夜裏滋生……
    倉庫裏又恢複了一會安靜。不久便有下人來報告：“老爺，人來了。”
    “請他進來。”用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向下人吩咐著，待屬下走後他又向倉庫裏的另一個人說道：“你還不回避一下？”
    對方沒有回答，但又響起的皮鞋聲走向側麵的小門，漸漸遠去，羅修艱難的側過頭卻也隻看到對方的背影。但這個背影已足夠，羅修知道，這個人自己肯定在哪見過。
    不容羅修多想，那人走後又進來了一人。不過羅修聽見這人的腳步聲後便愣住了，是自己的父親羅格。
    “條件。”羅格的腳步有條不紊，大約是走到距倉庫裏另一個人兩米處的地方停下。雖然知道被背著吊在倉庫中心的那人是自己的兒子，但他依舊保持著上位者從容不迫的風範。就連開口也隻有狠絕而未有一絲顫音。
    又是那種滲人的笑聲在倉庫裏激蕩著，良久那人才說道：“爽快。”
    羅格不接話，他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等著對方開出放他兒子的條件。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煙盒，取出一隻雪茄，銀色的火機“嗆”的一聲便點燃了煙。猶如普通的黑幫交易，有些事情是急不來的，特別是威脅到自己兒子性命的事，他會忍，一切都好商量，就像做普通的交易，都是可以慢慢來的。
    “我要你一隻手。”終於在羅格那支雪茄吸完後，對方開出了自己的條件。
    “好。”羅格沒有向對方討價還價，不過一隻手而已，自己也有四十了，頂多再過個三五年，羅修熟悉他手裏的事物了，他就要退下來，這隻手要不要都無所謂。羅格笑了，是不符合場景的欣然之笑，他隻向對方提出一個要求：“先把我兒子放下來。”
    對方沒有反對羅格的要求，馬上就叫來手下小弟將羅修放了下來。
    羅修轉過身才看到自己的父親。羅格穿著唐裝，眼睛微微眯著，似年邁之虎般疲憊，也似沉睡之獅般慵懶，堅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普通的細邊眼睛，羅修知道，這是父親居家時的裝扮。想必是父親對自己被綁架是擔心的，不然也不會沒有換衣服就出來了，現在已是夜火闌珊，往日父親都是在家享受著家庭按摩師的按摩。想到這裏，羅修眼眶泛出些水汽。
    自小羅修便是與父親羅格相依為命，母親被帶走時，羅格還未當上西區老大，那時的日子過得很苦。羅格因為布蘭妮·布蘭特被家族的人帶走，後來又被家族人逼死而異常痛恨布蘭特家族，他夢想有一天能夠扳倒布蘭特家，所以他對西區老大這個位置很執著，以至於他讓羅修一直有種被忽視的感覺。所以才導致在羅修心裏，他隻不過是個讓羅格在那些黑幫大佬麵前炫耀的工具的想法。
    “爸，別理他，要卸你的手不可能！”剛被放下來，羅修便對羅格說道。他轉過身的時候也觀察了一下那個戴著變聲器的人，隻可惜對方一聲黑色披風，整個人被寬大的黑色包住，就連臉被罩在披風的帽子下，根本看不到人，而變聲器大概也是裝在上麵的。對方身材偏瘦小，羅修在腦海裏搜索了一番，確實自己不認識這樣體型的人。
    “哦？”對方的語氣似乎帶有蔑視的笑意，他沒有理會羅修，而是對著羅格說道：“你的兒子要代替你。”
    羅格沒有出聲，他用眼神示意羅修不要說話，然後很快速的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微型手槍，對著自己的右手便是一槍。
    “爸！”見此狀況，羅修叫出了聲，他掙脫開對方的人的鉗製，向羅格跑去。
    “好樣的。”
    變聲器裏滲人的聲音讓羅修不由的心生恨意，他想要對對方出手，卻被羅格攔住了。看著對方的人離開的身影，羅修暗暗發誓，有生之年定讓對方後悔為人。
    直到對方的人都走光後，羅格才轉身，羅修跟在他身後，父子倆在這個夜裏一前一後各有所思的離開了這個此時已經充斥著羅格右手的鮮血腥香的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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