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ius被慘絕人寰地罰站了一上午，徒敬揚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到午餐時間教室裏人都散了，他才被允許回來收拾東西。Dr.  Wilkinson苦口婆心地說了他一頓教育，看他連連點頭一副已經認識到錯誤了的樣子，終究沒忍心多折磨他，收了課本就走了。
“Elias，我被你害得好慘啊……”Lucius一回到座位就趴在了桌子上，“但願他會讓我今年的assignment順利pass了。”
“他又不是記仇的人。”徒敬揚已經整理完了自己的東西，“你每天這麼折騰他，到term  end的時候他還不是一視同仁地幫你改coursework。”
“這麼罰我，還真是要叫我折壽啊……”他把自己的書本都推給徒敬揚，“快幫我收起來，然後去吃飯。餓死我了……”
徒敬揚邊幫他整理，邊從外套裏找出手機。
屏幕上顯示有三條未讀短信和一個未接電話，聯係人署名是Corinna。
“Shit。我差點都忘了。”徒敬揚伸手把書都推進背包裏，臉色有些煩躁，“看來今天有第三者要插入我們的飯局了。”
“你的戀愛史可有個共性啊，永遠是女孩子追著你跑，你還愛理不理的，這樣不好……出來泡妞呢，總是要還的。我真想看將來有一天，你厚著臉皮貼在女孩子後麵跑的樣子。”
誰不知道他Lucius是大情聖一枚，經曆無數浩瀚情劫如今已經看破紅塵視女人為無物了。
“不會有那麼……”徒敬揚驀地收了聲，低頭去翻看手機，“還是解決眼下的難題吧。我本來打算今天中午隨便吃點的，這下來看我們大概要開車出去吃。”  
“這個時段要去town  center，god  will  sent  us  a  bloody  gift（意指堵車非常嚴重）。我寧可去擠subway。”Lucius伸了個懶腰，有些睡眼朦朧地看著他，“雖然你不承認，但我從你對Corinna的隱忍上看出，你對她是真心一片。”
徒敬揚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對譏道：“你對你妹的隱忍遠大於我，我還看得出你對你妹的赤誠真心呢。”
“我對我妹當然是真心得不能再真心啦……不過話說回來，我妹那脾氣……她要不是我妹，就憑她那性格，我早就聞風喪膽退避三舍了，誰愛搭理那些有事沒事就要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大小姐啊。女人呢，脾氣大可以，但是要剛剛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那才是撓在男人心上的癢癢。要知道呢，這世上的所有東西啊，都是物、極、必、反。”他特意加重了最後那四個字。
徒敬揚心裏暗笑。Lucius嘴硬心軟，表麵上對他妹妹嫌棄得緊，心裏卻見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哪個男人敢無端端招惹她，非被他打成爛泥不可。不過話說回來，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呢？徒雅不知道，他當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他跑英國大使館的頻率可是比Lucius跑圖書館還高，常常是坐淩晨頭一班飛機到倫敦，幫她把周遭的瑣事統統打點好，再坐末班機飛回來，一下機就直奔學校上課，時差都不倒。
“你那張嘴還是用來多吃點東西吧。”徒敬揚把背包丟給他，朝他打了個眼色，“快走吧。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兩人前腳都還沒來得及跨出教室門，就聽到樓道裏就傳來一聲喊叫。
“Elias！”
這下輪到Lucius幸災樂禍了，他把背包往肩上一甩，插上耳機，掛起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徒敬揚的眉頭不自覺鎖了起來，“你跑來做什麼？”
“Elias！過兩天就要Chinese  New  Year了，你不回國的話我們出去玩好不好？”Corinna褐色的波浪卷發披了一肩，溫馴得像一隻小兔，挽著他的手臂緊緊貼在他身側。
徒敬揚沒指望Lucius會給他救場，拒絕得很是果斷，“我已經計劃了要做assignment。”
“啊……”Corinna滿臉失望，“可是我都答應了你妹妹要去UK玩了。”
Lucius播著音樂都聽得真切，張著嘴一臉措手不及，活生生演繹出了徒敬揚的內情獨白。
“什麼時候的事？”
Corinna甜笑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就剛才上課的時候，我看到她like了我們的合影，就跟她聊了幾句。Elias，我們在一起都快三個月了，你怎麼都不介紹你妹妹給我認識。”
徒敬揚感覺自己的腦子裏好像有什麼東西繃了起來，隨時都可能會斷開，“可是我會很忙，告訴她還是下次吧。”
“沒關係啊。”Corinna興奮地拿出了她的手機，“她已經把她的地址給我了，如果你忙的話我可以自己過去找她玩。我還沒有去過UK呢。”
幾乎異口同聲的，Lucius和徒敬揚接了句“不行”。
“誒？”Corinna有些奇怪的看著Lucius，“你怎麼了嗎？”
Lucius有些濫竽充數地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Corinna，你一個人跑到國外去，Elias怎麼可能會放心呢？他一擔心起來，很可能會影響他的功課效率的。”
“喔……”Corinna露出了兩顆淺淺的酒窩，把腦袋貼在了身側人的肩膀上，“Elias你放心啦，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都是22歲的人了，會注意安全的啊。不用擔心我啦。”
Lucius轉頭盯住徒敬揚，滿臉的急火攻心。見他不說話，忍不住幫他開口，“這件事……”
Corinna正在興頭上，搶著接話道：“就這麼說定了吧！到了Heathrow我會call你的，你還不放心你妹妹嗎？”
“Elias那是不放心你……”Lucius有些懊糟，但還是賠上了笑臉，“Corinna，你還是留下來吧。到時我得去L.A.陪我妹妹，你忍心讓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待在家裏沒人陪嘛？”
徒敬揚的臉色越來越沉，冷得讓人心裏發毛。
Lucius也沒主意了。別看徒敬揚平時謙謙君子彬彬有禮旁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隨性樣，一旦涉及到那個身在英國的神秘小姐，他的性格絕對是華麗地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誰想多討一分一毫的便宜，那也是分分鍾被他淩遲處死的事。
“這件事沒經過我同意，誰說了都不算。”他一把推開身旁的人，黑著臉往樓下走去。
Lucius有些尷尬，扯著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快步追趕上去，“晚點他會call你的……先走啦！”
可憐不明真相的Corinna幹站在原地，措手不及。
倫敦的喧鬧嘈雜到了日暮西沉的時分總是更掀一層，蜿蜿蜒蜒的街道堆積著來去路人掩不住的寂寞落魄。徒雅剛從學校附近的Costa買了一杯熱可可準備坐地鐵回家。念大學之後她不再寄住在homestay，徒敬揚幫她租了一間小公寓，距離學校隻有五站地鐵，平時出門逛街也很方便。
徒雅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不再那麼尖銳那麼矛盾，而是更多貼近了普通朋友的相處方式。她還時常會不習慣，不習慣自己順從自然地給他打電話，發短信，甚至是不要臉地傳生活照給他。
她滑開手機，屏幕上仍還是早上徒敬揚回複的那個無奈的表情。右上角的手機電量顯示為82%，時間卻已經是下午16：30。
“我還真是勤奮用功啊。”她自言自語著抿掉了最後一口熱可可，從包裏拿出拍立得相機，轉身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下，“連你半年前寄給我的膠片都還沒用完。”
這三年她長大很多，像一隻掉了刺的小刺蝟，卻因為心變得更為敏感而豎起了更厚的防備。
握在手心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看到來電人是徒敬揚，徒雅來不及折騰她的相機，忙接通了電話。
“你今天怎麼……”
“下課了嗎？”對方的聲音似乎很煩躁。
徒雅甩著腳，把膝蓋上的相機重新塞進包裏，“是啊，我剛準備回家呢。怎麼這個時間還給我打電話？”她沒臉沒皮地打趣他，“好男人要多花時間陪陪女人才對。”
電話那頭的他微微沉靜了一下，才道：“告訴她你沒時間，讓她不要跑去你那湊熱鬧了。”
“誒？”
“她已經來找過我了。”
徒雅的語氣有點奇怪，“你不放心她來找我嗎？我又不會把我未來嫂子賣了。”
“她不是你未來嫂子。”話一出口，他又覺得有些過分了，立刻轉了話題，“有時間你還是多溫習功課吧。”
“你怎麼突然這麼奇怪？溫習功課是溫習功課，過年是過年。她是你的正牌女友，遲早要和我見麵的。她答應得那麼爽快你還忍心掃她的興？是你說你沒時間，那我找到一個願意陪我去Scotland的人也有錯嗎？你不覺得你管我管得有些太多了嗎？你說的，要互相理解，互相尊重。”
徒敬揚聽出她語調裏的不悅，明知她在強詞奪理鬧脾氣，一時間卻想不出什麼得體的話來，眉頭蹙得更緊了，“非要她陪不可嗎？”
“我還當你心裏寶貝她，會跟她一起來的。”她咬了咬嘴唇，“我沒什麼好說的，就這樣吧，拜拜。”
徒雅冷冷戳下屏幕上的掛機鍵，重新拿起相機。
這也要管那也要管的，自己玩不成還不讓她好好玩了。和他都有一年多沒正式見過麵了，還不準她從嫂子那聽點牆角閑話了？
臉上忽然感覺到幾點冰涼的東西，徒雅站起身，緩緩攤開了掌心。
“居然下雪了。”她呢喃道。
英國的天氣變化多端，連最權威的BBC  Weather的預測都不會次次靈驗。星點的小雪隻在幾分鍾內就變成了鵝毛般洋洋灑灑的大雪，街道上的人都開始議論今年的雪怎麼來得這樣遲，這樣突然。
“Jona，又下雪了。”她舉起相機，朝雪色裏的紅磚綠瓦按下了快門。膠片“嘶嘶”地從相機裏吐出來，有幾塊雪片沾上了未顯像的膠紙上，化成了水珠。
“好大的雪啊。”
臨走前Jona送給她的小鑽石還掛在她的胸前，保持著和她體溫一致的溫度。
“這麼久都不聯係我。”她抱怨著，抓起自己的手袋，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地鐵站走去，“詛咒你這輩子再也找不到人願意當你床伴。”
她的外套口袋輕輕震動了一下，她剛進地鐵，心頭的感覺卻是無比清晰。
到了家門口，她才慢吞吞地把手機拿出來，屏幕上閃亮滾動的信息隻有寥寥幾字，“1.28，Scotland”。
二十八。
她撅了撅嘴，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就在下周。距離今天，還有……六天。
其實是真的想見他。雖然用這樣的方法，卑鄙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