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沐瀟追了出去，抓住水冰依的手問，“你還在惱我？”
    昨晚的事她本來是忘了個一幹二淨，現在他又莫名其妙地提了起來，心裏還真是有些惱怒，不過甚淺，剛想搖頭，卻又心血來潮地想捉弄他一番，於是輕輕點了點頭。
    他聞言歎了口氣，沮喪地自顧自邁出步子去。
    這宮裏的路最是難走，總是有數不清的岔路和彎來彎去的小徑。水冰依先前也來過宮裏兩次，自是知曉這路難走，就算她再惱韓沐瀟，此時也不能一氣之下從他身後走開。
    韓沐瀟在前麵走著，有些惆悵的心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好像不太對勁，他偷偷地用餘光瞄向自己身旁，竟未發現水冰依的身影！
    “冰兒！”他一邊喚著，一邊回過頭，卻看見水冰依正在身後不遠處步伐淩亂地朝自己走過來。對呀，她的腳是扭了的，而自己此時竟不顧她，真是不應該。他拍了拍腦門，在心裏直罵自己，又連忙向著水冰依的方向跑了過去。
    “你怎麼又折回來了？”水冰依站定，隻覺得腳踝處有鑽心的疼痛，還沒反應過來，身子便被人懸了起來。她看著韓沐瀟，一臉疑惑，剛想掙脫，卻聽得耳邊響起低沉魅惑的聲音，“如果你還想走路的話，就別亂動。”她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韓沐瀟，也隻能安分地被他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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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儀宮
    “四太子，四太子妃到——”大殿門口的公公一見到兩人，深感驚訝，卻也隻是咳了幾聲，仍舊盡職地拖了聲音喊著。水冰依察覺到了他的反應，臉愈發地紅成一片，先前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些宮女她就覺得很不好意思了，何況她馬上就要麵對一屋子的皇親國戚。
    果不其然，韓沐瀟前腳剛邁進門檻，屋子裏原先聊得起勁的人們立馬鴉雀無聲，水冰依一愣，繼而羞得滿臉通紅，直把臉埋入韓沐瀟的懷中。如果眼神可以洞穿人心的話，她此時亂撞的小鹿怕是早已被在場投來的曖昧眼神看了幾十次了。
    韓沐瀟亦感到了懷中人的不安和在場氣氛的詭異，他將水冰依輕輕放下，鎮定自若地垂了頭道：“瀟兒見過祖母，給祖母請安。”
    這清晰的聲音仿佛是一劑良藥，把水冰依飄得很遠的魂拉了回來。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而後淺淺一笑，施了禮道：“冰兒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安。”
    太後看著兩人，心裏十分歡喜，她總算是給自己最有疼愛的孫兒結成了一段金玉良緣。還有這個孫媳婦，她是越看越喜歡。“免禮。不過，冰兒你還稱我為太後，豈不是顯得生疏了？”
    韓沐瀟伸手扶住水冰依，示意她答話。她頓了頓，又欠身行禮，“冰兒見過祖母，給祖母請安。”
    太後笑了笑，揮袖道：“今日在場的都是同輩人，冰兒你也不必拘禮，看情形大約是你叫扭了，快去坐著吧。”語畢，忙命人安排入座。
    許是先前的尷尬氣氛還未完全冷卻下來，用膳時，水冰依一直都是低著頭的。韓沐瀟也看在了眼裏，原來這個一向聰慧鎮靜的女子也有如此手足無措的一麵，想著，嘴角便不由得向上調整了弧度。
    唉，娘子大人還真是可愛啊。
    用膳之後，太後便開始向水冰依介紹屋子裏坐著的若幹人。
    “冰兒，如今我們便是一家人了，今日叫你來，祖母也是想讓你與家人熟識一下，日後在這宮中辦事也可方便利落寫。”太後又笑了笑，帶著一種慈祥的溫暖。水冰依點點頭，靜候著太後下一步的安排。
    “這是太子殿下，韓沐楚，旁邊那位是太子妃，葉琬如。”
    水冰依垂頭施了禮，而後抬起頭微笑著看向他們。然，她的笑僵在了唇邊，十分不自然。
    程，程衍墨？
    韓沐楚亦抬頭看向她，笑容之間竟是一派熟悉的溫和幹淨。
    水冰依恍了神，隻覺得這一刻空氣凝結。好似這時間此刻隻有他們兩人在對望著，再也沒有其他人的存在。她憶起初見程衍墨時，他在和別人討論著什麼，嘴角不時會揚起笑，眼神卻在不經意間與自己相對，一如現在，溫和幹淨。
    衍墨，衍墨……
    她不開口說話，似是在等那一聲，“梓涼，我回來了。”她沉醉在夢境裏不願醒來，直到有人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有人喚她“冰兒”。
    於是，夢碎了，她便醒了。
    眼前的人，一身華服，墨色的眼，淺笑的唇，和那個人那般相像，卻終究不是他。縱使是他，她也隻是個過客。
    “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水冰依起身恭敬地施了禮，盡管她再極力掩飾，心裏還是有一股澀意襲來。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是笑與君久別重逢，還是應該哭縱使相逢應不識。
    韓沐楚輕輕點頭，“四弟妹有禮。”語氣平和，聲線清澈，看不半分儲君的架子。葉琬如隨意地點了點頭，視線卻是在水冰依身上停留了許久，嘴角微揚，十分不屑，她轉而看向韓沐瀟，他此時正看著水冰依，眼底流露出毫不遮掩的關心與溫情。
    葉琬如咬唇，隻覺得心中氣極。她實在是不明白水冰依這個小妮子有究竟什麼好的？居然能讓韓沐瀟如此歡喜、情願。家世？她難道沒有嗎？父親是刑部尚書，姑姑是淑妃，這難道還不夠嗎？美貌？若是沒有了這樣標致的臉，她是不可能成為如今的太子妃殿下，將來的皇後的。但，為何韓沐瀟當初不肯接受自己？
    她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眼水冰依，冷哼一聲，在心裏暗暗拿定了注意。
    嗬，水冰依，咱們走著瞧。
    “這是二太子，二太子妃。”
    “見過二太子、二太子妃。”
    “……”
    “……”
    ……
    後來的介紹，水冰依早已無力再聽下去，隻是麻木地施禮、問好。她比誰都清楚，自己從來就是一個鎮靜的人，然，他便是她的劫。隻“程衍墨”三個字，就會讓她心神不寧。更何況，現在這真實的音容相貌擺在眼前，她又如何把持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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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兒，你怎麼了？”從鳳儀宮出來，韓沐瀟一直看著水冰依蒼白的麵容，不免有些擔心，更握緊了她的手，卻發現那兒溫度涼得沁心。她搖頭失笑，“無事。”便輕輕回握了他的手。她笑自己太癡，再心神不寧又能怎樣，自己已不是梓涼宸月，他亦不是程衍墨，再者，自己身邊也已多了一個人，他也有了端莊的賢妻協助他，自己到底還能求些什麼？
    不過念想罷了。
    正想著，耳邊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四弟好福氣，娶了如此美妻家眷，恭喜。”原來是他們碰上了同樣剛出來的韓沐楚。
    “同喜，大哥的福氣也不錯。”韓沐瀟的聲音不冷不熱，顯然是十分不待見這位太子殿下的。
    韓沐楚當作沒聽見，輕笑著看向水冰依，“四弟妹，若是四弟以後有負於你，可不要悶著。”
    水冰依知道他不過是在開玩笑，於是淡淡地回了句，“一定。”卻又換得對方的笑聲，“四弟妹果真是有趣之人。”
    韓沐瀟將水冰依拉近了些，“這我自是知曉的，不勞大哥提點。我還有事，先同冰兒回去了，告辭。”說罷，便拉了水冰依一同離開。
    幽靜的小路上，執手的兩人，各懷一段心事。
    泛黃的書頁，又重新被翻開。